戚清徽:……
允安:“我欢欢喜喜跑来接您下值。”
“知道爹爹公务繁忙,就安静在旁等候,不曾吵闹。”
“可爹爹竟独自回去了!”
戚清徽:……
允安攥紧胖乎乎的手:“爹爹可以不来接我的。”
戚清徽迟疑:“那不好吧。”
允安:“有什么不好的。”
“把我冻死了,爹爹就没有儿子了。”
允安越说越委屈,泪珠吧嗒吧嗒往下掉,偏还要学着大人的腔调阴阳怪气地说话。
“那多省事啊。”
这幅又伤心又故作老成的模样,看得人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戚清徽叹了口气。
“好了。爹爹给你赔个罪。”
戚清徽教导:“《尚书》有云:‘有容,德乃大。’吾儿当涵养度量,不该锱铢必较。”
“你还和我讲道理!”
允安瞪大眼,不可置信:“都这样了,你还和我讲通天道理!”
“我不要你当爹爹了。”
他去推戚清徽。
“我要以后的爹爹。”
戚清徽就犯难了。
“那……”
戚清徽和他商量:“你等我四年?”
允安傻眼:??
天塌了!
他还要等四年?
他活那么久,才努力的活到四岁啊!
戚清徽的目光落在允安的膝盖上。
更准确地说,是落在膝头那个精致的瓷盘,以及盘子里那几枚格格不入的铜钱上。
那瓷盘胎质莹润,只是边缘赫然缺了个口子,显然是不慎磕碰所致。
戚清徽眸光微动,沉声问:“这是?”
允安拒绝交流,用沉默表达着最强烈的抗议。
霁五头皮发麻,只得硬着头皮,斟词酌句地回话:“回爷的话。约莫半个时辰前有个醉汉路过,见……见小公子独自坐在此地,捧着这……这盘子,便……便扔下了这几文钱,说是……”
霁五的话音越来越低,后面的话实在难以启齿,但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
那醉汉竟把锦衣玉食,粉雕玉琢的戚家小公子,当成了在枢密院门口捧着破盘乞讨的小可怜。
寒风恰在此时卷起一枚枯叶,不偏不倚落在瓷盘上,恰好盖住了那几枚铜钱。
允安积攒了一个时辰的委屈与怨气,在这一刻尽数爆发。
哇一声。
响亮的哭了出来。
“我不是乞丐!”
“都怪爹爹!”
戚清徽:……
他没辙了,看向明蕴。
明蕴:……
她上前,对戚清徽道:“学着点。”
戚清徽表示知道了。
明蕴俯下身子,裙裾如流水般铺展在地。
托戚清徽一路将她裹在怀中的福,此刻指尖仍带着暖意,并未被寒风冻僵。
她先轻轻握住允安冰凉的小手,拢在掌心细细揉搓,将那点刺骨的寒意渐渐驱散。
待那小手恢复了些许暖意,她才伸出纤指,拂开落在破瓷盘里的枯叶。
在所有人惊诧的目光中,她竟低头数起了盘中的铜钱。
“一、二、三……八个。”
允安都哭不下去了,羞恼:“娘亲在做什么!”
明蕴抬眸,眼底映着灯笼下的暖光。
“允安可知,这八个铜板,在坊市间能买什么吗?”
她声音柔和,如春风化雨。
“东市口的大肉包子只要两文钱一个,这八个铜板能买四个热腾腾的包子,足够你这般年纪这样的孩子饱饱吃上两顿。”
“若是买馒头,一文钱一个,这八个铜板能买八个馒头,省着点够吃好两天。”
她拈起一枚铜钱,轻轻放在允安已然回暖的小手里,让他感受那微凉的触感与微不足道的分量。
“我们允安小小年纪,坐在这儿,就赚到了能让自己不挨饿的钱了。娘亲高兴。”
戚清徽:???
服了。
他真的服了。
死的都能让明蕴说成活的。
让他都叹为观止,何况允安。
允安挺直腰板,他的确有点厉害。
任由明蕴擦着眼泪,他慢吞吞:“我才坐了一个时辰。”
就八个铜板了。
他算了一下。
突然很得意。
“若一天都坐在这里,我能赚八十文!”
孝子允安:“我还能养活娘亲!”
明蕴:……
大可不必。
允安心头的委屈已然散去大半,可当目光转向戚清徽时,小嘴还是不自觉地撅了起来。
明蕴见状,便和他道:“娘亲从小带你舅舅,所以知道如何带你。”
“可你爹爹,他是头一回当爹爹,没什么经验。”
伫立一旁的戚清徽,看着允安泛红的眼圈,生硬接话:“我方才,可没凶你。”
哭成那样。
允安理直气壮:“那你不能让让我吗?”
明蕴拉着他起来:“好了,咱们不和他一般见识。”
“嗯!”
允安伸出小手,像模像样地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细声细气地安慰自己:“允安大度。”
————
将军府老夫人病重的消息,如寒霜般在京城悄然弥漫。宫中太医遣了一拨又一拨,苦涩的药香几乎浸透了府邸的每一寸砖墙,引得市井巷陌议论声不绝。
“都说……怕是熬不过这个年关了。”
姜娴坐在窗下,指尖理着五色丝线,语带唏嘘。
她是过来教明蕴做虎头帽的。
明蕴正与掌中一团素棉周旋,欲将其纳入锦缎帽胎,动作尚带几分生疏忙乱。
然其声线却沉静如深潭,不起微澜。
“将军府,世代忠烈。”
自太祖立朝,赵家儿郎前赴后继,血撒边境。
姜娴微顿:“是啊。赵将军膝下统共三子。长子次子戍守塞北,最小的那个三年前战死在了西陲沙州。”
“如今府里除了病危的老夫人,就只剩将军夫人和常年服药的体弱女儿。满门孤寡,连个能主事的男主子都不在……这情形,想想便让人心头发沉。”
可再如何也只是别人家的事。
两人没再提。
明蕴:“对了,你来的正好。”
“下面新到了一批皮料,做斗篷大氅最是合适。本打算晚些往各院送去,你既来了,不妨先去看看。”
相处些时日,姜娴也知明蕴不是假客套的人。
也就没拒绝。
“那敢情好。”
明蕴正要起身带她前去。
恰在此时,映荷端着朱漆托盘款步而入,上头摆着一只甜白瓷炖盅,釉色温润如玉。
“娘子,你吩咐厨房做的当归黄芪乌鸡汤,里头还放了各种药材,最是补气养血,您趁热用些吧。”
姜娴闻言,神色一紧。
“嫂嫂是身子不适?”
明蕴只道:“无事。”
姜娴放松下来,只当她是补补身子。
“那嫂嫂先喝。”
明蕴接过映荷奉上的瓷碗,轻抿一口汤羹。
汤中放了不少药材,入口自是苦涩。她面上却未见半分异色。
小日子过了。
圆房该是今晚。
那种事,应该很累人吧。
她从不打没有准备的仗!
怕吃不消,得多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