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康坊的晨雾像一层厚厚的纱幔,将整个坊市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水汽,混杂着街边早点摊飘来的油条香气,还有远处勾栏里隐约传来的丝竹声,本是一幅热闹而惬意的晨间景象。然而,“醉仙楼” 茶馆的门板却被茶客们拍得 “砰砰” 作响,那急促而响亮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宁静,仿佛预示着什么不安的事情即将发生。
伙计揉着惺忪的睡眼,打着哈欠,慢吞吞地拉开门闩。门刚开一条缝,黑压压的人群就像潮水般涌了进来,带起的寒风卷着巷子里的尘土,呛得人直咳嗽。茶桌被撞得东倒西歪,有的腿都被撞断了,发出 “咔嚓” 的脆响;粗瓷碗在桌面上滑出刺耳的声响,有几个没放稳的,直接摔在地上,碎成了好几片。平日里温文尔雅的书生此刻也顾不上体面,他们挤开前面的人,争抢着往靠窗的位置挤 —— 因为那里能最早听到说书先生带来的新鲜事,尤其是在这人心惶惶的时刻,任何一点消息都显得尤为重要。
说书先生王半仙揣着手炉,慢悠悠地刚坐稳,就被茶客们围了个水泄不通。他的山羊胡上还挂着霜花,像点缀着一颗颗细小的钻石,接过小二递来的热茶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让他精神一振。他眼珠在人群里转了两圈,观察着每个人脸上焦急的神情,突然一拍惊堂木,“啪” 的一声脆响,如同平地惊雷,把满屋子的嘈杂都压了下去。
“诸位可知晓?云州城破,不是因为突厥人多,是他们会妖法!” 王半仙的声音带着刻意压低的神秘,眼角的皱纹里都藏着兴奋,仿佛自己掌握了一个惊天大秘密。“昨夜我托夜游神打听来的消息 —— 突厥兵嘴里含着硫磺,一吐就是三尺火,那绿油油的火苗子,邪乎得很,能把石头都烧化!云州那丈厚的城墙,就是被他们活活烧塌的!” 他一边说,一边还用手比划着,模仿着火苗喷射的样子,引得台下众人一阵惊呼。
茶客们顿时倒抽一口冷气,有个穿锦袍的富商,手指上戴着硕大的玉扳指,此刻手里的茶盏 “哐当” 一声掉在地上,滚烫的茶水溅湿了他的新靴,他却浑然不觉,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王半仙,脸上写满了恐惧。“您是说…… 他们会喷火?” 他的声音发颤,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腰间的玉佩,玉佩上雕刻着精致的龙凤图案,此刻却被他绞得发出 “咯吱” 的轻响,“那不是成精了吗?咱们长安的城墙…… 能挡得住吗?”
“噤声!” 王半仙猛地摆手,故意往窗外瞟了一眼,仿佛怕被什么人听去,脸上露出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这话可不能乱说!不过依我看呐,突厥人这是得了邪神相助,不然哪有这般神通?想当年隋炀帝征高句丽,也遇见过会呼风唤雨的术士,最后还不是吃了大亏?” 他巧妙地引用历史,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更有可信度。
他这话像往滚油里泼了瓢水,茶馆里瞬间炸开了锅。穿短打的脚夫拍着桌子喊,桌子被他拍得 “咚咚” 响,仿佛要散架一般:“我就说云州怎么破得这么快!原来有妖法!守城的士兵就算再勇猛,也架不住这种邪术啊!” 戴方巾的秀才则摇头晃脑,一副学识渊博的样子:“硫磺燃火虽有记载,却从未听说能喷三尺之高,恐是讹传……” 他的话还没说完,立刻有人反驳:“那你说城是怎么破的?难不成守将是个草包?依我看,你就是想替那些没用的守军辩解!”
争吵声引来了更多路人,连隔壁勾栏里的姑娘都扒着窗棂偷听,她们脸上敷着厚厚的脂粉,此刻却掩盖不住内心的惊慌,时不时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有个刚从西市过来的货郎,肩上还扛着空荡荡的货担,挤进来喊:“不止呢!我听赛义德的伙计说,突厥人的马都长着翅膀,一夜能飞八百里,速度快得惊人,说不定现在已经到潼关了!”
“真的假的?长翅膀的马?那不成天马了?” 有人质疑道,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我亲眼看见赛义德的骆驼队往玉门关跑,跑得比兔子还快,还能有假?他们这些胡商消息灵通得很,肯定是知道了什么风声!” 货郎信誓旦旦地说,仿佛自己真的亲眼所见一般。
谣言像长了翅膀的鸟,扑棱棱飞出平康坊,不到半个时辰就传遍了永兴坊。在坊门口的井台边,洗衣的妇人围在一起,手里的木槌不停地捶打着衣物,把谣言改成了更吓人的版本:“听说了吗?突厥人有火球弹,比司农寺李大人造的还厉害!黑黝黝的像人头那么大,一炸就能掀翻半个城!云州的官衙就是这么没的,连一片瓦片都没剩下,惨不忍睹啊!”
蹲在旁边抽烟袋的老汉猛吸一口,烟锅里的火星烫了手指也没察觉,他咧着没牙的嘴,一脸惊恐地说:“那李大人的火药岂不是白造了?咱们还指望这个打退突厥人呢,这可咋整?”
“谁说不是呢!” 妇人捶着捣衣砧,木槌砸在衣物上发出 “砰砰” 响,震得水面都泛起了涟漪。“我家那口子在新械坊当差,说前几日试爆还炸伤了人,依我看呐,八成是不如人家突厥的!这要是真打过来,咱们可就遭殃了!”
人群外突然传来一声喊:“你们胡说!” 众人回头,看见个衣衫褴褛的汉子,脸上带着伤,血痂已经凝固成了暗红色,正是从云州逃出来的难民赵五。他刚在城门口被盘查了半日,受尽了刁难,好不容易才进了城,听见这些歪曲事实的话,急得满脸通红,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突厥人哪有什么火球弹?是他们用俘虏当挡箭牌,守军心软,不敢射箭,他们才趁机破的城!那些士兵都是好样的,拼到了最后一刻!”
“你懂个屁!” 立刻有个壮汉推了他一把,壮汉的力气很大,赵五被推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你就是从云州跑出来的,保不齐是突厥细作,想骗我们放松警惕,好让他们的大军顺利进城!”
“我不是!” 赵五急得想辩解,眼眶都红了,却被几个年轻人按住肩膀,他们的力气很大,赵五根本动弹不得。有人扯着他的头发往井台边拖:“敢帮突厥人说话,先让你尝尝水牢的滋味!让你知道说谎的下场!” 他的呼喊声很快被淹没在众人的唾骂里,井水被搅得浑浊不堪,像他此刻的心情一样,混乱而绝望。
谣言在午后变得更加离奇。崇业坊的孩童们聚在街角,用泥巴捏出长翅膀的马和喷火的人,那些泥巴作品虽然粗糙,却能看出孩子们心中对突厥人的恐惧。他们嘴里喊着 “突厥来了” 互相追逐,玩得不亦乐乎,却不知这背后隐藏着多么可怕的现实。延寿坊的老太太们则忙着往门缝里塞桃符,她们的手抖个不停,嘴里还念念有词,说这样能辟邪,保佑一家人平安。连最繁华的西市,都有人开始兜售 “避火符”,黄纸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符号,看起来毫无章法,要价却比胡椒还贵,可还是有人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争相购买。
日头偏西时,又有新说法传到了皇城根 —— 突厥可汗能呼风唤雨,只要他一挥手,就能让长安城的井水变毒。这个消息像一颗重磅炸弹,让本就恐慌的人们更加慌乱。吓得家家户户都提着水桶往家里抢水,朱雀大街上的人流比早上更甚,摩肩接踵,挤得水泄不通。踩翻的水桶滚得满地都是,水痕像蜿蜒的蛇,爬过青石板路,留下一道道湿滑的印记,稍不留意就会摔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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