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总觉得这陈麟另有图谋。淳于越说着,心头那股烦躁挥之不去。他将这种不适归咎于围观百姓的影响,但更令他在意的是陈麟方才那副从容不迫的神态——仿佛一切尽在掌握。这迫使淳于越不得不早作准备。
遵命!自淳初事件后,叔孙通在淳于越面前便战战兢兢。此刻他立即应声,脸上堆满谄媚。外人若不知情,恐怕会误以为这位与淳于越同级的博士仆射,只是个卑微的随从。
淳于越交代完毕,便匆匆赶往皇宫。此时宫中百官并未进入麒麟殿,皆肃立于殿外台阶之下。扶苏也未站在最高处,而是立于台阶中段。虽登基已成定局,但恪守礼制的监国公子,始终不敢有丝毫僭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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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见武安君!宫门处的禁军向陈麟行礼,两名寺人也恭敬作揖。尽管宫中传言扶苏有意打压武安君,但这些卑微的寺人仍不敢有半分怠慢——再如何失势的权贵,也不是他们能轻慢的。
陈麟微微颔首,回首望了一眼,正要迈步入宫。
且慢!一名禁军突然出声,盯着蒙恬和王贲手中漆黑木箱,不知二位将军所持何物?
陈麟目光转向这名禁军:不过是献给监国的小玩意儿。
怎么?要查验么?他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那禁军立刻低头退避,另一人连忙圆场:此等贵重之物岂是我等能过目的?武安君请!
那名禁军面带笑容,朝陈麟微微颔首,右臂舒展指向宫门方向。陈麟不再言语,径直迈入皇宫,王翦、蒙武、王贲与蒙恬紧随其后。
与此同时,咸阳城内。
辛胜凝视着眼前五千精锐亲兵,未发一言,只挥动臂膀。大军立即分散行进,向着皇城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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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麟从容不迫地行至麒麟殿外。面对满朝文武的注视,他神色自若,眉宇间更添几分傲然。
武安君!王绾含笑拱手。
陈麟回礼之际,阶下众官纷纷行礼问安。他略一颔首,目光越过众人,直望高阶之上的扶苏。
臣,拜见监国。陈麟拱手而立,身形纹丝不动。特许不拜之权在身,加之局势已然明朗,虚礼早无必要。
将军免礼。扶苏嘴角噙着似笑非笑的弧度,北疆征战经年,歼敌六十万,更令八十万胡人永驻云中、雁门二郡——武安君,当真好威风!
虽为褒扬之辞,满殿皆知其中暗藏的雷霆之怒。陈麟望向面容模糊的储君,无需揣度对方心绪:监国过誉,如此功业,岂能不威?
好个厚颜之徒!淳于越冷嗤,眼中尽是讥诮。群臣屏息垂首,今日朝会名为庆功,实为问罪,谁都唯恐引火烧身。
陈麟唇角微扬,不屑与将死之人争辩。这番应对倒让扶苏猝不及防,储君指节发白,沉声喝问:武安君!莫非本监国的诏令于你如同无物?周青尘现在何处?
蒙恬、王贲。陈麟侧首。两位将领应声出列,此时众人才惊觉他们各捧木匣——方才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武安君所夺,连王翦、蒙武都黯然失色。
此二物权作微臣心意。陈麟示意阶前宦官,请监国过目。
待宦官欲接时,淳于越突然厉喝:且慢!
武安君,你究竟安的什么心?莫非是想谋害监国不成!淳于越死死盯着那两个木匣,眼中充满戒备。
愚不可及!陈麟轻描淡写的两个字,却让淳于越瞬间涨红了脸。越是这般漫不经心的态度,越令他怒火中烧。
淳师!扶苏出声制止,武安君绝非此意。淳于越只得愤然甩袖退下。
两名内侍捧着木匣快步登上台阶,恭敬地立于扶苏面前。打开。扶苏背着手命令道,目光却始终锁定在木匣上。他确信武安君不敢对自己不利,这份自信让他对匣中之物充满好奇。
殿中百官也都屏息凝神,不解为何武安君不直接回禀,反而要献上这两个神秘木匣。
随着扶苏一声令下,又有两名内侍上前揭开匣盖。刹那间,他们的瞳孔骤然收缩,双手剧烈颤抖,匣盖两声跌落在地。饶是久居深宫见惯世面,此刻也被匣中景象吓得魂飞魄散——两颗怒目圆睁的首级正直勾勾地瞪着他们!
啊——尖锐的惊叫声划破大殿。捧着木匣的内侍稍慢一步反应过来,也随即发出凄厉的惨叫。两个木匣重重砸在地上,两颗头颅顺着台阶骨碌碌滚落,在白玉阶上拖出两道刺目的血痕。
扶苏踉跄后退,险些跌倒,幸而被身后内侍及时扶住。这位饱读诗书的监国公子,何曾见过如此血腥场面?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满朝文武齐刷刷后退,不少文官面色惨白,强忍着没有失态,但粗重的喘息声暴露了他们的惊恐。
是周青尘!叔孙通突然指着其中一颗头颅大喊。他与周青尘共事多年,即便头颅沾满血迹也能一眼认出。
此乃匈奴单于头曼之首级!王贲洪亮的声音响彻大殿,另一颗正是对武安君无礼的周青尘之首级!
大胆!淳于越惊慌失措地高呼,来人!快护驾!他心知周青尘必是死于武安君之手,原以为对方会来个死无对证,没想到竟如此明目张胆。
就在这间隙,武安君必然暗中谋划着什么。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武安君竟会当场亮明底牌。
震惊过后,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抑制的狂喜。
淳于越连喊叫声中都透着几分亢奋。
咚!咚!咚!
禁军列队奔袭而来,铁甲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转眼间。
数百名禁军已将两侧团团围住,长戈斜指地面。
速将武安君拿下!
淳于越冲着章邯厉声喝道!
且慢动手!
王翦挺身而出,一声断喝令章邯迟疑未动。
陈麟冷眼望向尚未回神的扶苏。
面若寒霜。
监国大人!
容臣先答第一问!
监国高居庙堂,满心只想着造福黎民,对胡人大谈仁义道德,以为能以德服人。敢问监国可知此番胡人南下,百姓死伤几何?
五十万之众!波及百万生灵!若非杨端和将军力挽狂澜,这数字还要翻上一番!
区区两颗首级就让监国如此惊惶,若是让监国亲眼目睹那堆积如山的百姓尸骸,还敢对胡人空谈理想,妄言化解仇怨吗?
若真如此,边关数百万百姓能答应吗?
我大秦将士能答应吗?
倒是臣糊涂了,监国根本看不见这般景象!
更不懂监国的宏图大志!
是臣冒犯了!
所以臣绝不奉诏,臣遵从的是边关百姓的意愿!
至于监国第二问!
臣只能说,周青尘罪该万死!不止是他,该杀之人多如牛毛!
这些大秦蛀虫,留不得!
陈麟字字如冰,听得满朝文武颈后发凉,浑身战栗。虽身处皇宫,却止不住地胆寒。
武安君今日之举与往日截然不同,这次怕是难以善了。
此刻的武安君才最令人胆战心惊。
大胆狂徒!
淳于越怒目圆睁,厉声咆哮。
抗旨不遵!
就是目无君上,理当就地正法!
擅杀朝廷命官!
陈麟,今 ** 插翅难逃!
大秦蛀虫?
荒谬至极!
你才是大秦最大的祸害!屡次狂妄自大,藐视皇权。若天下臣子都如你这般,监国何以治国!
淳于越跳脚叫嚣不休。
狂妄自大?藐视皇权?
若无武安君,陛下心血所创的郡县制,是不是要倒退为分封制,让大秦重蹈覆辙?让后世唾骂 ** ?
若无武安君,监国是否真要纵虎归山?是否要让边关百姓骂朝廷不顾民意?是否要让边民再次用性命承受胡人南下的恶果?
当年赵高欺十八公子年幼,妄图窃国。你淳于越身为监国之师,却屡屡干预朝政,不引导监国走正道,反倒为一己私欲针对武安君!
你淳于越——该杀!
王翦忍无可忍,指着淳于越的鼻子痛斥。这番话,不知在他心里憋了多久。
陈麟并非神明,没有那般超凡的魅力能让众人追随他做这等近乎疯狂之事。
众人不过是怀有同一个目标——除掉淳于越,助大秦重回正轨!
“够了!”扶苏回过神来,厉声喝道,嗓音却仍透着几分青涩。
“不够!”陈麟冷声反驳。
他侧目看向淳于越,质问道:“本君倒想问问,为何你从一开始就针对本君?本君自问从未主动招惹过你!”
陈麟紧盯着淳于越,这始终是他心中的一个疑惑。这老匹夫像疯狗一般,自他下令诛杀六国贵族余孽起,便处处与他作对。
凡事总该有个缘由。
“呵!”淳于越一挥衣袖,朝监国拱手。
“李斯、赵高便是前车之鉴!你陈麟手握十万兵权,虽助扶苏回咸阳,但人心难测!若日后你武安君另有图谋,监国该如何应对?”
“兵权,本就不该由臣子掌控!”
“陛下糊涂!”
淳于越此刻已有些破罐子破摔,今日之事,注定无法善了!
此言一出,王绾、尉缭、冯去疾、冯劫等人纷纷怒斥:
“淳于越,住口!陛下岂是你能妄议的?”
“放肆至极!”
“陛下圣明,岂容你肆意评判?”
……
“哈哈哈!”陈麟仰天大笑。
淳于越的话,终于让他彻底明白。
“原来本君之罪,不在当下,而在未来?可笑,当真可笑!”
……
**第194章 死路一条**
皇宫,后宫。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周淑仪见侍女匆匆跑来,立刻察觉异样。
“女公子,大事不好!武安君回宫了,此刻正在麒麟殿外,禁军云集,百官齐聚,似有大事发生!小绿已赶去打探,一有消息便会回报。”
侍女急忙禀报。她深知自家女公子近来对宫中大事格外关注,每每必至,因而一有风吹草动,便立刻前来通报。
周淑仪瞥了她一眼:“你这消息来得太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