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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其他类型 > 大明余晖中的守夜人 > 第272章 柳树巷张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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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议事棚,石午阳没回自己那暖和敞亮的木屋,这是去年才新盖的。

他径直钻进了银矿洞深处临时隔出的那间“窝”——一张板床,一个破木箱。

刚把几块硬饼子、火镰火石和一包粗盐塞进包袱皮,洞口的光就被挡住了。

豆娘抱着刚吃饱睡着的二小子,慧英牵着已经会满地跑的大儿,娘几个堵在门口。

洞口渗进的微光给她们身上勾了道毛边。

“又要走?”

豆娘的声音平平的,听不出情绪。

慧英没说话,只把大儿的手紧了紧,孩子仰头看着爹。

石午阳抓着包袱的手顿了一下,喉咙里含糊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他低着头,侧着身子,想从豆娘和慧英中间的缝隙挤过去。

两个女人都没拦着,甚至默默地、同时往两边让开了半步。

石午阳快步穿过那道狭窄的光带,脚步声在矿洞里显得格外空洞。

眼看就要走出洞口,融入外面稍亮的天光里——

“相公!”

豆娘和慧英的声音,几乎叠在一起,从背后追了上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

“路上……小心点儿!”

石午阳的脚步猛地钉在原地,后背的肌肉瞬间绷紧了一下,像被无形的线扯住了。

他没回头,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身影便彻底消失在洞口刺眼的光线里。

谷口老枫树下,陈大勇抱着他那把磨得锃亮的斩马刀,像尊石像。

大贵和根叔蹲在旁边,一个用枯草杆剔着指甲缝里的泥,一个拿着片不知哪儿捡的枯树叶,慢条斯理地擦着腰间那把不起眼的短刀鞘,刀刃没露出来,只听见“沙沙”的摩擦声。

石午阳走到近前,没废话:“走。”

陈大勇闷声不响翻身上了他那匹高大的青骡。

大贵和根叔也像两个无声的影子,利落地攀上马背,动作轻巧得几乎没有声音。

四骑出了谷口,沿着蜿蜒的山道向南疾驰。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崎岖的山路上,歪歪扭扭,像几把出鞘的、沉默的刀。

石午阳跑在最前面,山风灌满了他的衣袍,猎猎作响。

他始终没回头看一眼谷口的方向,只是攥着缰绳的手背,青筋微微凸起。

身后,根叔把那片擦刀鞘的枯叶随手丢掉,叶子打着旋儿,落在被马蹄踏碎的尘土里。

……

几天后,他们到了荆州外围的十里铺市集,距荆州府只有二十里地。

这里同样有护国军的暗桩——同福客栈。

他们得先在这里刺探出准确的情报后,再步行进荆州府。

市集上像一块滚着油渍的破抹布,挤满了贩牲口的、挑山货的,空气里搅和着牲口粪、汗酸和劣质桐油味儿。

石午阳四人把马缰绳扔给同福客栈门口一个瘸腿伙计时,那伙计眼皮都没抬,只哑着嗓子吆喝一声:“后槽!四匹青骡!上好料!”

客栈门脸灰扑扑,跟长沙府的福安客栈完全不能比,大堂桌椅油腻腻的能刮下二两泥。

掌柜是个干瘦老头,戴着断了腿的老花镜,正就着天光扒拉算盘珠子。

见石午阳进来,他浑浊的眼珠从镜片上方瞟过来,手指头在柜台底下比了个“护国军”的暗号手势。

“掌柜的,”

石午阳声音不高不低,

“要两间通铺,靠后院的,清净。”

老头慢腾腾摘下眼镜,用衣角擦了擦:“后院子晒着柴火,味儿冲,客官多担待。”

他嘴上说着,手里却把两把磨得油亮的黄铜钥匙推了过来,

“丙字七、八号房。”

后院果然堆着小山似的湿柴垛,散发着一股朽木和霉菌的味道。

两间房紧挨柴垛,窗户纸破了好几个洞。

陈大勇利索地检查了门窗,又蹲下用手指抹了抹窗台内侧的灰——干干净净,显然常有人打理。

“就在这儿扎着,”

石午阳解下包袱扔在吱嘎作响的板床上,

“等信儿。那俩王八蛋要是钻进了乌龟壳(兵营),咱还得另想法子撬。”

第二天晌午刚过,柴垛后头钻出个挑粪的汉子,一身味儿能把人熏个跟头。

他路过丙字号房敞开的破窗户时,像是被门槛绊了一下,身子一歪,手里一张卷着的糙纸“啪嗒”掉进了屋里泥地上。

陈大勇脚尖一勾,那张纸就滑到了手里。

挑粪的汉子头也没回,自顾自骂骂咧咧地走了。

石午阳展开纸卷,上面是炭条画的歪歪扭扭的简图,标着荆州城里一处大宅子,旁边几个潦草小字:

“狗未入营,窝在柳树巷张宅,啃骨头的狗(护院)一百来人,跑散了些,被鞑子砍了些,剩下多是软骨头。绿皮狗(绿营兵)二三十条,看门哩。”

图底下还有一行更小的字:“窝里狗呲牙咧,绿狗趴窝打盹咧。”

石午阳把纸递给旁边探头的大贵。

大贵耷拉的眼皮撩开一丝缝,扫了一眼,嘴角往下撇的根叔也凑过来看。

两人都没说话。

“呵,”

陈大勇抱着胳膊冷笑一声,

“一百来号人?听着唬人。跑散的,被鞑子砍了的……剩下那些跟着主子投了敌的货色,还能剩下几分胆气?至于那二三十个绿营兵……”

他指指纸上那行小字,

“趴窝打盹?怕是监视多过保护。”

石午阳把纸凑到油灯上点着,火苗瞬间吞噬了那些歪扭的线条和字迹。

焦糊味混着柴垛的霉味儿飘散开。

“拉着野人谷的弟兄去给鞑子递人头……好在这俩叛徒还没钻乌龟壳。”

他声音没什么起伏,眼睛却像淬了冰,

“大贵,根叔,踩道的活儿,交给你们。柳树巷张宅,给我把耗子洞都摸清楚!”

窗外,市集的喧嚣隔着一道破墙闷闷地传来,后院柴垛的阴影里,几只耗子窸窸窣窣地窜过。

根叔从腰带里摸出块碎银子,用指头捻着,慢慢在墙角一块粗粝的石头上磨着边缘,银子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大贵则不知从哪里抠出一小节细炭条,在满是裂痕的窗台上,对着窗外柴垛的缝隙,眯着眼比对着光线和角度,手指头无声地悬空划了几下,像是在勾勒什么无形的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