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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其他类型 > 大明余晖中的守夜人 > 第273章 味儿腌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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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铺的晨雾带着鱼腥味儿。

大贵和根叔昨天傍黑进的城,到今早鸡叫三遍还没影儿。

陈大勇在客栈后院拿磨刀石蹭他那把斩马刀,蹭得火星子直冒,嘴里嘟囔:“俩夜不收还能让荆州城的耗子叼了?”

石午阳没吭声,蹲在柴垛边嚼着硬饼子。

他冲客栈掌柜勾勾手指头:“弄两身臭鱼烂虾味的衣裳,再弄点锅底灰。”

……

晌午头,荆州城门口排着长队。

石午阳和陈大勇裹着满是鱼鳞腥气的破褂子,脸上抹了一层黑黄黑黄的锅灰泥巴,草帽檐压得遮住半张脸,背着空鱼篓,顺顺当当混进了城。

城里乱哄哄,石板路被日头晒得发烫,空气里混着汗馊、马粪和炸油饼的腻味。

柳树巷口有棵歪脖子老柳树,树荫底下还算凉快。

陈大勇不知从哪儿真弄来一副卖鱼的挑子,木盆里几条半死不活的鲢鱼泡在浑浊的水里。

两人刚蹲下,大贵就像个蔫吧的鬼影,悄没声地从巷子对面的墙根底下冒了出来,冲着陈大勇微微一点下巴颏。

陈大勇心领神会,挑起担子晃悠着就往巷子深处那气派的张宅大门走。

离门还有七八步,他就扯着嗓子嚎开了,声音又粗又哑:“送——鱼——咧!张老爷府上的鲜鱼——!”

“吱呀”一声,朱漆大门开了条缝,探出两只顶着绿帽子的脑袋,辫子盘在头顶油亮亮的。

“滚远点!嚎丧呢!”

一个绿营兵骂骂咧咧,伸手就来推搡陈大勇。

陈大勇顺势“哎哟”一声,脚底跟抹了油似的往后一滑,整个身子带着鱼挑子结结实实砸在青石台阶上!

木盆“哐当”翻倒,腥臭的脏水混着两条滑腻腻的鲢鱼泼了一地!鱼尾巴还在石板缝里拼命扑腾。

陈大勇也跟着“扑通”坐倒在地,拍着大腿就嚎开了,眼泪混着脸上的锅灰淌成黑泥沟:“天杀的!不让送就不让送!砸俺吃饭家伙干啥!掌柜的还等着俺交账咧!俺这鱼钱可咋办啊……”

这哭嚎声又响又破,跟砂纸磨锅底似的。

府里头很快传来骂骂咧咧的脚步声。

“嚎什么嚎!大中午的触霉头!”

孙德胜那略显富态的身影出现在门洞里,穿着崭新的绸衫,肚子把扣子绷得紧紧的,

旁边跟着个绿营佐领模样的汉子,赵山河像条滑溜的泥鳅,缩在后面探头探脑。

孙德胜皱着眉,瞧了瞧地上扑腾的鱼和坐在地上撒泼的“渔夫”,一脸晦气地从怀里摸出块小银子,

“当啷”一声扔在湿漉漉的石阶上:“拿走拿走!赶紧滚!”

远处的树荫底下,石午阳的目光像冰锥子,钉在孙德胜那张油光满面的脸上,还有后面赵山河那闪烁的眼神。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旁边的大贵,那张木然的脸上,眼皮似乎极其轻微地抬了抬,扫过石午阳。

他嘴唇没动,一丝极低、极哑的声音,像生锈的铁片刮过锅底,钻进石午阳耳朵里:“味儿腌透了(目标确认),三天后出货(动手),回,这地腌臜(此地不宜久留)。”

石午阳几不可察觉地点了下头,下巴刚收回来,眼角余光猛地瞥见——根叔!

根叔不知什么时候,像滩影子似的贴在巷子拐角那家棺材铺的黑漆门板上!

他那张天生苦相的脸对着张宅门口的方向,嘴角那道向下的褶子,似乎比平时更深了一点。

陈大勇抓起那块沾了鱼腥水的银子,胡乱塞进怀里,挑起破了的空鱼篓,骂骂咧咧、一步三晃地往回走,经过棺材铺时,脚步都没停。

石午阳慢慢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草帽檐往下拉了拉,混进人流。

陈大勇挑着空担子,不远不近地吊在后面。

两人一前一后,像两滴不起眼的水珠,融进了荆州城午后喧嚣燥热的浊流里,悄无声息地淌出了城门。

太阳毒辣辣地晒着十里铺的黄泥路,马蹄子踩上去腾起一股尘土。

……

同福客栈后院的柴垛味儿混着马粪气,钻进鼻孔里发闷。

三天了,灶膛灰都凉透了三回,一直待在荆州城内的大贵和根叔还是连个影儿都没有。

陈大勇蹲在磨刀石边,刀早磨得能刮胡子,他烦躁地拿刀背敲着墙角一块青砖,

“笃、笃、笃”,

敲得人心慌。

“司令,”

陈大勇又憋不住了,压低嗓子,

“要不我摸进去瞅瞅?别是……”

石午阳靠着潮湿的柴垛,眼皮都没抬,手里捻着一根枯草杆:“急什么。那俩是钻惯了耗子洞的老油子,阎王爷的生死簿都得翻三遍才找着他们名儿。”

话虽这么说,他捻草杆的手指却有点僵。

柴垛缝里钻出只耗子,探头探脑,被他脚尖碾住尾巴尖,耗子“吱”地一声尖叫,嗖地窜没了影。

直到第四天后半夜,月亮被云啃得剩个牙儿。

后院墙根传来轻微的“噗通”声,像烂泥砸地。

白天那个挑粪的瘸腿伙计,又像截木头似的戳在阴影里。

他没靠近房门,只把手里的粪勺子往柴垛上轻轻一磕。

石午阳像豹子似的弹起来,几步蹿过去。

那伙计指头缝里夹着个指甲盖大小的油纸团,塞进石午阳掌心,

转身就拖着那条瘸腿,悄无声息地融进了更深的暗处。

石午阳回到屋里,就着透窗的惨淡月光,捻开油纸团。

上面用炭条潦草地划拉着几个字——往北六里地密林。

悬在嗓子眼那块石头,“咚”地砸回了心窝里。

他猛地一把拽醒旁边板铺上刚合眼的陈大勇,声音压得极低:“带上家伙!牵马!”

两人动作快得像狸猫,解开拴在槽头的四匹青骡,鞍子都来不及紧,翻身就上。

马蹄包了厚布,踏在客栈后门的泥地上,只发出沉闷的“噗噗”声,眨眼就消失在通往北边的土道上。

夜风冰凉,像小刀子刮脸。

六里地转眼就到。

眼前是一片黑黢黢的杂树林子,枝丫张牙舞爪,像无数鬼爪子伸向天空。

石午阳勒住马,撮起嘴唇,学着夜枭子叫了两声:

“咕咕——咕喔——”

林子里死寂了片刻。

接着,两团更深的影无声无息地从几棵歪脖子树后挪了出来。

月光勉强勾勒出大贵和根叔的轮廓。

大贵背上鼓鼓囊囊背着个不小的包袱,粗布包袱皮被浸透了一大片深色,在惨白的月光下泛着湿漉漉、沉甸甸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