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四十分,祁天佑坐在书房的木椅上,手边是半杯凉透的牛奶。
他刚把搪瓷杯放在桌角,手机就响了。
屏幕亮起,来电显示“祁同伟”。他看了一眼卧室方向,门还关着,柳小叶没醒。
他起身走到阳台,轻轻推开玻璃门,按下接听键。
“弟弟。”祁同伟的声音从那头传来,比平时沉稳,又带着一点压不住的兴奋,
“组织任命下来了。我调任省公安厅副厅长。”
祁天佑用中指推了下眼镜框,嘴角动了一下:“讲真,这消息不意外。
你在公安系统干了这么多年,该轮到了。”
“别人说这话我当客套。”祁同伟笑了声,“你这么说,我是真听着踏实。”
风从阳台吹进来,窗帘被带起一角。楼下街道安静,只有环卫车在远处作业的声音。
祁同伟顿了顿,声音低了些:
“咱们祁家两代人,头一回有人走到这个位置。你说,要是爹还在,能不能笑出声?”
祁天佑没马上回答。他看着窗外,市委大楼的轮廓在晨光里渐渐清晰。
“不止是给家里争脸。”他说,“是你没被压垮,也没变成那种人。”
电话那头静了几秒。
“懂。”祁同伟终于开口,“这些年我在下面跑案子,被人踩过,也低头过。
但我一直记得你说的那句话——要么把规则玩透,要么被规则碾死。我没选跪着活。”
祁天佑点头,虽然对方看不见:“你现在站得更高,盯你的人会更多。”
“我知道。”祁同伟语气一沉,“你要在京州推改革,动作越大,越有人拿咱们的关系做文章。
要是哪天你得划清界限,我不怪你。”
祁天佑反问:“讲真,你觉得我会吗?”
“不会。”祁同伟笑了,这次笑得很轻,“正因为我信你不会,我才敢说这话。”
祁天佑望着远处:“我们不是靠关系往上爬。你是明面上的刀,我在地方扎政策的根。
一个在台前,一个在实处。这才是能成事的路子。”
电话那头再没说话。过了五秒,祁同伟才开口,嗓音有点哑:“好兄弟。”
祁天佑把手机换到另一只手,指尖碰到了袖口的甲骨文袖扣。
昨夜他给柳小叶热牛奶时,这枚袖扣还沾着水汽。现在它干了,贴在皮肤上有点凉。
“嫂子和孩子那边,我会安排人照应。”祁同伟说,“你这边有动静,我也第一时间知道。”
“不用特意安排。”祁天佑说,
“她工作能自己处理。我只是不想让任何人觉得,她的身份是用来交换资源的。”
“我懂。”祁同伟语气认真起来,
“所以我今天第一件事,就是跟厅里报备咱俩的亲属关系。公开,透明,不留口舌。”
祁天佑嗯了一声:“这就对了。咱们不怕关系,怕的是让人拿关系当靶子。”
“下一步你打算怎么走?”祁同伟问。
“零碳产业园的事要落地。”祁天佑说,
“孙连城那边已经改完预算方案,今天上常委会讨论。环保整改不能停,新能源项目必须抢时间。”
“需要我在公安系统配合的,直接说。”
“暂时不用。”祁天佑说,“但矿区那边,郑西坡之子发现新的资金流向,可能涉及赵家残余势力。
你上任后,留意内部人事调动,特别是矿产审批口的干部。”
“明白。”祁同伟声音冷了几分,“只要他们敢动,我就让他们动不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具体事项。祁同伟提到省厅正在组建专项督查组,准备对全省重点矿区开展突击检查。
祁天佑提醒他注意保护线人安全,尤其是像郑西坡之子这类掌握关键证据的基层人员。
“我会亲自盯。”祁同伟说,
“不会再让谁因为举报丢了饭碗,甚至丢了命。
那你就好好干。
你在北京读研那几年,我一个人在汉东撑着祁家的名头。
现在不一样了。咱们兄弟两个,都能抬头走路了。”
祁天佑没再说话,只是握紧了手机。
电话挂断后,他站在阳台没动。阳光爬上他的肩膀,照在左手小指的翡翠扳指上。
那枚戒指现在戴在柳小叶手上,昨晚他还看见她在灯下反复看它。
他转身回屋,轻轻关上阳台门。
书房桌上,牛皮笔记本摊开着。他坐下来,翻开新的一页,拿起钢笔,写下一行字:
权力不是血脉继承,而是信念传承。
写完后,他合上本子,打开电脑。
邮箱里有三封未读邮件:一封来自发改委,关于零碳产业园的土地审批进度;
一封是孙连城发来的现场办公会纪要;最后一封,是郑归凌晨两点提交的社保补缴草案修订版。
他点开最后一封邮件,开始逐行审阅。
七点十五分,闹钟响起。
他关掉提示音,端起凉掉的牛奶喝了一口。味道已经变了,但他没在意。
手机震动了一下。新消息来自柳小叶:“醒了,别忙太早。”
他回复:“刚接完电话,祁哥升了。”
对方秒回:“知道了。他今早已经在省厅签到。”
祁天佑放下手机,继续看草案。
文档第三页提到一家名为“汉东能源”的公司,涉嫌通过虚假技改项目骗取补贴。
他在名字下方画了红线,备注:查股东背景,关联赵瑞龙旧部。
窗外,城市彻底苏醒。
公交车报站声、电动车启动声、远处工地的打桩声混在一起。
他翻到文件最后一页,签名栏空着。郑归还没提交正式版本。
祁天佑点击打印,纸张从打印机里缓缓吐出。他伸手去接,指尖刚碰到边缘——
办公室门被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