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语中蕴含的、那毫不掩饰的冰冷杀意与绝对的实力碾压,即使隔着千山万水。
通过失真的电波传递过去,依然让电话那头的露易丝瞬间噤若寒蝉,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连那细微的、恐惧的抽气声都变得微不可闻。
然而,人类在绝境中寻求生路的本能是强大的。在经历了短短几秒那令人窒息的恐惧沉默后,露易丝似乎猛然间又抓住了某种她自认为可以倚仗的、最后的“武器”。
她猛地再次爆发出一种与刚才那愤怒尖叫截然不同的、近乎于市井泼妇撒泼打滚般的哭腔,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彻底放弃体面和尊严的耍赖意味。
对着话筒喊道:“我不管!苏景明!我什么都不管了!反正我现在是彻底没钱了!什么都没有了!瑞士这个鬼地方我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那些之前巴结我的银行家、那些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的债主,明天天一亮就会把我生吞活剥,连骨头都不会剩下!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你必须要对我负责!
你要是不赔我钱……我……我明天就去订最早的一班机票,直接飞去中国!飞去贵州那个山旮旯里找你!我吃你的!喝你的!住你的!
你去哪儿我就跟到哪儿!像个幽灵一样缠着你!直到你答应赔我钱为止!我说到做到!你看我敢不敢!”
这番毫无逻辑可言、近乎于地痞无赖耍横的威胁话语,从一个曾经代表着瑞士金融界精致、优雅与冷静形象的女银行家口中。
用带着哭腔的、歇斯底里的语调喊出来,产生了一种极其荒诞、令人啼笑皆非的戏剧效果。
连一旁始终保持着安静、努力降低自身存在感的莎玛,都忍不住抬起手,用纤细的手指轻轻掩住了因为惊愕而微微张开的嘴唇,防止自己那不合时宜的笑意泄露出来。
但那双美丽的湛蓝色眼眸中,却已经盈满了浓浓的无奈和一丝……对一个曾经站在云端、如今却以如此不堪姿态坠落的女人的、复杂的同情。
苏景明静静地听着电话那头露易丝带着哭音和绝望的“最后通牒”,他那张线条冷硬的脸上,非但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怒意,反而缓缓地、浮现出了一种极其古怪的、混合着荒谬、玩味以及一丝居高临下般怜悯的复杂表情。
他沉默了几秒钟,仿佛真的在认真思考和分析这个威胁可能带来的“严重后果”以及其“可执行性”,然后,用一种近乎于悲天悯人的、带着夸张同情意味的语气,对着那部开着免提的手机,慢悠悠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哦?真的下定决心,要来贵州这片穷山恶水找我?”他的语气甚至带上了一点仿佛主人欢迎远客般的“热情”。
“欢迎啊。非常欢迎。正好,我这栋破旧的吊脚楼旁边,确实还闲置着一间平时用来堆放农具和干柴的杂物房,虽然简陋,但胜在通风透气,视野绝佳,抬头就能看到满天星斗,唯一的缺点嘛……
就是山里的夜晚,蚊子可能格外热情好客,数量多了点,个头大了点,另外,偶尔可能还会有几条本地特产的、皮肤光滑冰凉的‘小青龙’(这是当地人对某些肤色青黑、行动敏捷的蛇类的戏称)不请自来,串门做客。至于吃的方面……”
他刻意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诚恳”而“朴实”。
“我们这穷乡僻壤,实在是拿不出什么像样的山珍海味来招待您这样的国际贵宾,日常主要就是些自家种的红苕、玉米,还有阿婆们从山上采来的各种野菜,保证纯天然、无污染,绿色健康。
露易丝小姐要是不嫌弃,尽管来,我代表全村欢迎您,保证让您体验到最原生态的、远离都市喧嚣的……‘返璞归真’式生活。”
他这番描述,细致入微,语气真诚,仿佛真的在为一个即将到来的、挑剔的客人精心规划着食宿安排。
然而每一个字眼组合在一起,却勾勒出一幅与露易丝过往奢华生活有着天壤之别的、近乎“恐怖”的山野生存图景。
“你……你混蛋!苏景明!你不是人!你是魔鬼!彻头彻尾的魔鬼!”露易丝被他这番极尽“热情”却又充满恶趣味的邀请。
气得彻底语无伦次,声音尖锐得几乎要刺破所有人的耳膜,只能反复地用她所能想到的最贫乏的词汇进行着苍白无力的咒骂。
最终,在一声混合了极致绝望、滔天愤怒和崩溃哽咽的、不似人声的尖叫之后,“啪”地一声震天巨响,她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狠狠地、决绝地砸下了电话,切断了这令人绝望的通话。
听筒里,瞬间只剩下了一片单调而急促的“嘟嘟嘟”忙音,在这突然回归寂静的吊脚楼内空洞地回响着,仿佛在为这场突如其来、又荒诞收场的越洋闹剧,敲打着冰冷的休止符。
莎玛看着苏景明动作从容地将那部小巧的、似乎还隐约散发着露易丝歇斯底里余温的手机,递还到自己的面前,他脸上那副一本正经、仿佛真心为对方考量食宿问题的表情尚未完全褪去,甚至还带着一丝意犹未尽的玩味。
她终于再也忍不住,一直紧绷的嘴角瞬间瓦解,“噗嗤”一声,如同绷断的琴弦般轻笑了出来,随即又觉得不太合适,连忙抬起手掩住嘴唇。
但那双弯成了月牙形的湛蓝色眼眸里,已经盈满了无法掩饰的、哭笑不得的笑意。
她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嗔怪,却又充满了无奈的纵容:“你呀……何必这样故意气她,把她往死里得罪。她这次,恐怕是真的被逼到绝境,走投无路了,才会如此失态。”
她想起露易丝最后那声绝望的尖叫,心底那丝因为对方背叛而产生的不满,也不由得被一种淡淡的、物伤其类的唏嘘所冲淡。
苏景明将手机轻轻放回那张被岁月磨得光滑温润的木桌边缘,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叩”声。
他脸上那刻意营造的戏谑之色,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重新恢复了那种深不见底的平静,仿佛刚才那场唇枪舌剑、极尽嘲讽之能事的对话,从未发生过一般。
他转回头,目光穿透那扇古老的木窗,投向窗外那片被浓郁夜色和永恒瀑布声共同统治的、深邃而神秘的世界。
语气淡漠得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路,从来都是自己选的。既然当初选择了与沙恩那头老狐狸谋皮,试图将我置于死地,那么就要有被反噬、被虎狼吞噬得骨头都不剩的觉悟。这很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