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朱元璋身体已然大好,便在朝会上宣布了欲返凤阳老家探望乡里的决定。
朝堂之上一片劝谏之声,无非是“陛下万金之躯”、“圣体初愈”、“路途劳顿”、“安危系于天下”等语。
朱元璋却是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行了!都别劝了!咱回自己老家,能有什么不安全的?凤阳的父老乡亲,还能害了咱朱元璋不成?咱就是回去看看,看看乡亲们日子过得咋样,不是回去摆皇帝谱的!轻车简行,不准扰民,更不准给家乡父老添负担!”
最终,在太子朱棣与王卓的一再坚持下,定下由太孙朱高炽随行侍奉,王卓亦同行,以王卓的时空穿越能力,为这次出行增加一层额外的安全保障。
至于护卫,虽精简了许多,但暗中沿途布置了精锐便衣,御驾本身也做了不显眼的加固。
于是,一支规模远小于帝王出巡规格的车队,悄然离开了金陵城。
朱元璋的御驾之内,王卓看着窗外缓慢后退的景色,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幽怨。他原本计划开几辆“东大”的越野车,又快又稳又安全,奈何朱元璋死活坐不惯那“铁盒子”,嫌其“气闷”、“颠簸”(尽管王卓一再强调汽车的安全舒适),不如自己的马车宽敞自在。
没办法,王卓只得连夜命人对这辆皇家马车进行了“魔改”:更换了特制的钢制轮轴与精密滚珠轴承,加装了初代的钢板弹簧与液压减震系统,铺设了厚厚的软垫。饶是如此,速度和舒适性,依旧无法与汽车相比。
朱元璋抬眼瞥了王卓一下,慢悠悠地道:“怎么?委屈你这个忠义侯、驸马爷了,陪咱这老头子坐这慢吞吞的马车?”
王卓扯出一个笑容:“臣不敢。只是觉得若有汽车,陛下此刻或许已能在凤阳城中用午膳了。”
“急什么?”朱元璋靠在软垫上,眯着眼,“治国如同行路,有时候,慢一点,才能看得更真切。”
车队行进不久,便遇上了一处庞大的修路工地,正是应天至凤阳的铁路路基施工现场。尘土飞扬中,号子声与机械的轰鸣声交织在一起。
与寻常民夫不同,这里的劳动者虽也汗流浃背,但行动间依稀可见行伍的纪律与章法——他们大多是因军队改制和新技术应用而裁撤下来的军户,如今已整编转为专业的工程部队。
朱元璋忽然叫停了御驾。
皇帝的车驾虽已简化,但仪仗仍在。工地上的官兵们远远看见龙旗和那与众不同的车驾,愣了片刻后,在军官的低喝声中,迅速整齐地跪倒了一片,虽在尘土之中,仍保持着一种军人的静默与秩序。
朱元璋对待朝中高层官员严酷,但面对这些为国家流过血、如今又为基建出力的转业官兵,神色却格外和蔼。他走下马车,朱高炽连忙上前搀扶,王卓紧随其后。
“都起来吧,该干活干活。”朱元璋声音平和,走到一群站起身却依旧垂手恭立的军士面前,“这路修得如何了?可有什么难处?”
一名黝黑精干、像是队正的汉子挺身抱拳,声音洪亮:“回陛下!这新式机器就是好,现在大家伙对操作新式器械越来越熟练,工程进展顺利!”
朱元璋仔细听着,不时点头。突然,他话锋一转,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千钧之力,目光扫向一旁匆匆赶来的文职管事官员:“尔等……可有克扣这些将士们的血汗钱?”
这句话如同一声惊雷,让那刚刚跑近、气喘吁吁跪倒在地的管事官员,瞬间面无人色,伏在地上抖如筛糠,头死死抵着地面,连一句“臣不敢”都吓得说不出来。
那军士队正立刻朗声回道:“陛下明鉴!管事官员待我等甚为优厚,并无克扣之事!而且每两天还有一顿肉食!”
朱元璋的脸色这才真正缓和下来。那管事官员如同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后背的官服已被冷汗浸透。
听了汇报,得知这条由转业官兵为主力修建的铁路,最多两个月就能全线贯通,朱元璋脸上露出了真切的笑容。那队正更是激动地说:“陛下,下次您再回凤阳,就能坐那呜呜叫的火车了,又快又稳当!这路,是咱们这些老行伍亲手修的,保准结实!”
“好!好啊!不愧是咱的兵,拿得了刀枪,也抡得动铁镐!”朱元璋龙颜大悦,随即却又皱了下眉,“两天才一顿肉?修路是重体力活,这怎么够?不能让为国效力的将士寒心!”
朱高炽立刻心领神会,上前一步,朗声道:“陛下体恤尔等辛劳!着内帑特拨一笔款子,专用于改善尔等伙食!即日起,需保证一日两餐皆有肉食,务必让将士们吃饱吃好,才有力气为大明修这铁路!”
工地上先是一片寂静,随即爆发出更加整齐洪亮的吼声:“万岁!万岁!万岁!”官兵们激动得脸庞通红,许多人的眼眶都湿润了。一日两餐有肉,这是对他们过去军旅生涯和现在辛勤劳作最好的犒赏,在这些工程兵心中,更是陛下天恩浩荡的体现!
朱元璋满意地看着这一幕,在工程兵们由衷的感恩声中,缓缓回到了马车上。
车队再次启动。车厢内,朱元璋靠在窗边,望着窗外依旧肃立行礼的转业军人们,嘴角噙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笑意。
王卓在一旁默默看着,心中了然。将这些曾经的军户转化为建设国家的力量,再用实实在在的好处稳固军心、收拢民心,这位洪武皇帝的政治手腕已臻化境。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有王卓这个“外挂”在,无论是大明的国库,还是皇帝的内帑,如今是真的不缺这点“小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