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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封府的城门楼子,像尊被岁月啃噬的残像,青砖缝里嵌着靖康年间的断箭,箭杆早已朽成黑渣,却仍死死扎在砖里;城门上方的 “汴梁” 二字匾额,被战火熏得只剩半边,剩下的 “汴” 字,笔画间还留着火烧的焦痕,在暮色里泛着死气。

完颜兀术领着渡江的残兵进城,马蹄踏过护城桥的石板,发出 “咯噔咯噔” 的闷响,像敲在每个人的心坎上。残兵们裹着破烂的铁甲,有的肩头渗着血,有的拄着断矛当拐杖,矛尖上还挂着半块撕裂的布幡,上面 “大金东路军” 的字样。队伍里没了往日的喧嚣,连咳嗽声都压得极低,只有马蹄声和偶尔的兵器碰撞声,在空旷的城门洞里回荡。

城门处的金兵哨兵,见了兀术的旗号,眼神里满是复杂,有惋惜,有嘲讽,更多的是小心翼翼的回避。他们曾见这位四皇子领着东路大军南下时,何等威风:战旗遮天,甲胄映日,连马蹄扬起的尘土,都带着不可一世的气焰。可如今,这位昔日的东路军都统,活像只被拔了毛的鹰,连脊背都比往日弯了些。

“四皇子,都统一言,让您先去府邸歇息,上京那边若有旨意,自会有人通传。” 宗翰的亲兵迎上来,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手里的马鞭随意搭在肩上,连行礼都省了。

兀术攥紧了腰间的镔铁弯刀,刀鞘上还留着黄天荡火攻的焦痕,他知道,这平淡背后,是宗翰的轻视,这位西路军老帅,向来瞧不上他靠 “皇子身份” 掌兵,如今他江南失利,宗翰怕是早等着看他的笑话。

宗翰的府邸在昔日的州桥旁,原是大宋的转运使衙门,如今朱漆大门换成了黑铁,门楣上挂着 “西路军都统府” 的黑底金字匾额,匾额边角还沾着新鲜的木屑,显是刚换不久。进了正厅,堂中摆着张巨大的沙盘,沙盘里插着密密麻麻的小木牌,标注着 “永兴军路”“和尚原”“凤翔府” 等地名,显然,宗翰早把心思放在了西北。虎皮椅上的宗翰一身紫貂袍,手里捏着支狼毫,见兀术进来,眼皮都没抬:“江南的水,想必比汴梁的井水甜?不然怎么把十万大军,都‘泡’在黄天荡里?”

兀术的脸 “腾” 地红了,又很快变得惨白。他又气又怒,但是想辩解,也不知如何开口,本意将黄天荡的困局推脱是耶律马五误判了长江水道;宋军的火攻来得突然,水唧筒更是他从未见过的器械;李成那废物临阵不前,才让润州防线失守…… 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败了就是败了,再多说辞,也换不回折损的五万弟兄,换不回被烧毁的三十余艘战船,也不能让爱将背锅。

“叔王,” 他躬身道,声音比往日低了三分,“江南宋军战力超出预期,韩世忠扼守长江,岳飞在陆上袭扰,臣…… 未能擒获赵构。”

宗翰终于抬眼,目光如海东青般扫过他的脸,带着审视,带着不耐:“现在知道叫叔王了?赵构未能擒获?你可知,你带去的粮草,够西路军攻半年川陕!你折损的兵力,够我拿下三个永兴军路?” 他把狼毫往沙盘上一扔,木牌被扫得歪歪斜斜,“上京那边已有七份奏折,请大汗治你‘丧师辱国’之罪,你以为,你还能像从前那样,凭着‘四皇子’的身份蒙混过关?”

兀术的喉结滚动了两下,眼眶红肿起来,想说什么,却被厅外突然传来的马蹄声打断,那马蹄声急促而沉重,伴着金国上京特有的铜铃响,显是传旨的队伍到了。宗翰的亲兵闯进来,脸色愈发惨白:“都统!上京来的传旨官到了,说要即刻宣大汗旨意,并由您传递给四皇子!”

兀术的心猛地一沉,像坠了块铅。

“正好,他在这里,省着我去送了。”说罢快步到前厅,兀术连忙跟上,只见传旨官身披银甲,手捧明黄卷轴,卷轴上绣着金国的猎鹰图腾,身后跟着四名持斧卫士,气势威严。两人忙跪地接旨,传旨官展开卷轴,声音洪亮如钟,字字都像砸在兀术心上:

“大汗谕曰:完颜兀术统东路军南下,耗时半载,耗粮百万石,折兵五万余,战船焚去大半,竟未能擒获赵构,丧我大金威风!即日起,收回东路军都统之职,残部并入完颜宗翰麾下,听其调度!若再敢骄纵误事,贬为庶人,永不得用!钦此!”

“臣…… 遵旨。” 兀术的声音发颤,额头抵着冰冷的地砖,他原以为顶多是斥责,却没想会被彻底夺了兵权。东路军是他与二哥斡离不一手带出来的队伍,从东京到江南,弟兄们跟着他出生入死,如今竟要归到宗翰麾下,成了别人的附属。再一想,韩世忠简直令他恨之入骨。

传旨官收起卷轴,瞥了兀术一眼,语气带着几分冷淡:“四皇子,没想到您竟在此,大汗念及宗室情分,已留了余地,还望日后谨守本分,莫再辜负大汗厚望。” 说罢,便带着卫士转身离去,铜铃声渐渐远了。

前厅里静得可怕,宗翰先站起身,拍了拍兀术的肩:“别怨大汗。江南防线已固,再耗下去无益。如今娄室与撒离喝已率西路军往永兴军路去了,川陕才是我大金的新机会,你若能在那边立些战功,大汗未必不会重新启用你。”

兀术没说话,只是慢慢站起身,目光落在沙盘上 “永兴军路” 的木牌上。刀鞘上的焦痕在光下泛着冷光,黄天荡的火光、韩世忠的战船、岳飞的长枪,一幕幕在眼前闪过。

几日后,开封府城外的校场上,兀术看着大金东路军,耶律马五和韩常身披重甲,骑着高头大马,身后是三万精锐骑兵,刀枪如林,心里终于振作了起来,他笑了笑,看向西北,高声喝令:“全军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