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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如此,刘表仍仔细整理衣袍,使其平整无褶。

他踉跄着走到茅厕边的水桶旁,将手浸入浑浊的水中,随意抹了把脸,又理了理散乱的鬓发。转身时,胡须上还挂着水珠,却迫不及待地向许衡求证:为父这般仪态可还妥当?须发冠带可有散乱之处?

许衡暗自惊叹,这位刘荆州竟能在醉态毕露时仍保持着名士风范的执着。

都醉成这样了还惦记着仪表?

许衡端详片刻,正色答道:父亲风姿如松柏临风,莫说弱冠少年,便是潘安再世也难及父亲风采之万一。

休得妄言!

刘表佯装不悦地斜睨许衡,唇角却不受控制地上扬,连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这老翁听到赞誉之词,欢喜得连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那副神态活像开屏的孔雀。

父子二人索性在园中凉亭落座。刘表握着许衡的手,忽然长叹:吾儿可知,到了为父与蔡伯喈这般年岁,最放不下的是何事?

许衡垂首沉思。

想起前世读过的生死学说,他试探着回答:父亲与元节先生并称八及,蔡中郎更是海内名儒。想来诸位最牵挂的,当是着书立说以传后世?

刘表闻言大悦,皱纹里都漾着笑意:难得我儿年少竟有如此见识!当年宋忠编撰《五经章句》,实则为父欲借其手成就传世之作啊。

许衡顺着话锋道:蔡昭姬携典籍来荆州任职,莫非也是想借我州之力续写《汉记》?

刘表拊掌称是:那两万卷藏书中,就有东观诸儒补撰的《汉记》副本。如今长安兵燹不断,兰台原本恐难保全。说来荆州的藏本,怕要成当世最完整的汉史了。

许衡若有所思道:蔡邕与卢植等人编纂的汉记仅写到某某主政时期……莫非他想让蔡琰在荆州续补《东观汉记》?

正是。东观汉记增补的十篇乃蔡邕平生心血之作,他自然希望这部史书能延续下去,既流传后世,亦使自己青史留名。

许衡询问:父亲准备应允蔡琰吗?

刘表笑道:此乃求之不得的好事!不过老夫不会平白为蔡邕做嫁衣。既然汉记要在荆州续修,往后便不能再称东观汉记,应当改为......

莫非是襄阳学宫汉记,或荆州官学汉记?许衡会意道,父亲想借续修之机,在蔡邕的文名中分一杯羹?

胡说什么!刘表顿时不悦,后续内容皆出自我等之手,与蔡邕何干?若非刘氏出力,他这套汉记能否传世尚未可知!

许衡这才发觉,素来以清流自居的刘表竟也有这般计较。

是孩儿失言了。他连忙赔罪。

刘表又道:况且老夫已有之名,即将主持编修《五经章句》,何须借蔡氏扬名?这份名声,实则是为你谋划。

为我?许衡愕然,我要这虚名作甚?

刘表含笑道:你不是一直想成为天下闻名的清流名士吗?若能主持续修——确切说是荆州汉记,凭此功业,定能在年轻一辈中脱颖而出,成就文坛魁首!

许衡苦笑:父亲,孩儿早已无意于名士虚誉......

当年初入太学时,他确曾向往名士声望。毕竟在当今世道,得到士族推崇仍是晋身之阶。

曹操年少时便因桥玄天下动荡,唯非凡之才可匡扶,能平定乱局者,非君莫属、何颙汉室倾颓,安定天下者必为此人、许劭太平之世的奸雄,乱世中的豪杰这三句评语而名震朝野。

可见彼时若能获得名士推崇,或彼此吹捧成为名士,将带来何等可观的政治资本。

然而随着阅历增长,许衡对成为名士的渴望却日渐消退。

他意识到经学世家垄断仕途的现状,已然阻碍了文明的进步。士人们通过举孝廉把持入仕渠道,相互标榜形成森严的门第壁垒,这套陈腐的选官制度犹如老牛拉破车,勉强维系着庞大帝国的运转。

但这种机制早已弊病丛生,令社会满目疮痍。许衡认为,这套制度该退出历史舞台了。

平心而论,许衡并非全盘否定察举制。相反,汉代创立的这套选官制度实为后世开创了先河——通过各郡推举孝廉,使偏远贫瘠之地的人才也有机会入朝为官,较之前朝已是重大突破。

汉初设立察举制时,何曾想会演变成今日局面?只是随着社会发展,更高层级的矛盾显现,这套制度自然需要革新。

世间从无永世适用的制度,唯有与时俱进方能长久。汉制既弊,唐立自会改弦更张,宋明相继革新亦是同理。

许衡承认察举制确曾完成其历史使命,只是如今已到该除旧布新之时。

总需要有人挺身而出。

......

刘表见许衡竟拒绝其提议,酒意骤醒。他霍然起身逼视许衡:竖子此言何意?不思郡望之道,尔欲何为?

许衡听罢猛然清醒。

虽然他认为某些事物终将被历史淘汰,但此刻绝不能流露半分真实想法。

绝不可让任何人察觉,纵是刘表亦不例外。

否则他将死无葬身之地。

儿子以为,眼下荆南未平,袁术盘踞南阳虎视眈眈,值此多事之秋,岂能耽于着书立说?当以替父亲分忧为重。

刘表闻言展颜。

痴儿,此等小事何足挂齿?为父命人编撰《五经章句》,可曾亲自动笔?既有蔡昭姬在此,由她主持续写汉史便是。

许衡苦笑:可儿子现为南阳郡守,如何干预襄阳学宫事务?

刘表再度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谁说要让蔡昭姬任学宫五业从事?荆州新建学宫众多,岂会留她一介女流与宋仲子等大儒共事?即便为父应允,只怕那二位先生也不情愿!

许衡怔然望着父亲。

醉意朦胧间,父亲思维竟如此敏捷。

若能将这般心思多用些在军政要务上......

宴厅内觥筹交错,酒酣耳热。

唯有一处长案气氛凝滞。

蔡瑁冷眼睨视身侧的蔡勋,面沉如水。

蔡勋垂首颤声道:兄长明鉴,那封呈给董卓的奏疏确系我与蒯越共同起草,为兄谋求南郡太守之事,小弟岂敢怠慢?

蔡瑁皱着眉头说道:此话当真?可三日前董卓发来的诏书上,只任命许先生为荆州牧,刘伯瑜为南阳太守,还让他堂兄担任长沙太守,对我们的人却只字未提。这事你怎么看?

蔡勋满脸愁容:大哥,朝廷里的事......董卓和他手下那帮人怎么定的这份诏书,我是真不知道啊。

蔡瑁死死盯着蔡勋的脸,似乎想找出什么破绽。但对方神色坦然,看不出半点虚假。

过了片刻,蔡瑁长叹一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你和蒯良......该不会是被那姓刘的小子摆了一道吧?蔡瑁慢悠悠地问道。

蔡勋连连摆手: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那份拟好的奏章是蒯良亲手写的,之后一直没经过别人手......我亲眼看着他交给李傕的。许公子再精明,也不可能从蒯良手里把名单掉包。况且见李傕当天早上,我们还特意核对过奏章内容!

蔡瑁捋着胡须道:照这么说......只封他们刘家三人,不封我们蔡、蒯两家,是董卓自己的意思?

蔡勋点头道:肯定是这样。

这没道理啊。蔡瑁百思不得其解,我们跟董卓素不相识,更无过节,他为何要把奏章里我们两家的名字统统划掉?

其实不仅蔡瑁想不明白,就连一向足智多谋的蒯良、蒯越兄弟,此刻也摸不着头脑。

蒯良闷闷地喝着菖蒲酒,脸色铁青,神情萎靡。

这叫什么事......我们蒯家出钱出粮又出兵,结果我这个族长连个六百石的小官都没捞着......呵呵,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一旁的蒯越也露出苦笑。蒯良只是嘴上抱怨,真正出力跑腿的其实是他。跟着许衡东奔西走半年多,吃尽苦头,到头来却落得这般下场。

他长叹道:好在许先生总算当上了荆州牧。如今董卓迁都长安,天下大乱,朝廷权威大不如前......今后荆州的实权职位,只要许先生点头就行。我们蒯家的前程,只能指望许先生了。

蒯良微微颔首,这番话确实在理......

只是如此一来,终究稍欠火候。

虽说刘表委任的官员与朝廷正式任命的品级相同,但总归落了个名不正言不顺。

与苏代自封的长沙太守,本质并无二致。

徒有其位,未得其名。

此刻的蒯良却也别无良策。

异度。蒯良忽而问道:依你之见,此事是否公子......暗中动了什么手脚?

蒯良有此疑虑也在情理之中。自许衡潜入宜城设计除去苏代、贝羽等人起,蒯氏兄弟便见识到这年轻人的不凡之处。

蒯越答道:兄长不必担忧,奏章乃我亲笔所写,议和当日更是亲手交予李傕,中途未经过他人之手。难道刘伯瑜还能通鬼神之术,暗中调换了奏章不成?

原来如此。蒯良长叹,这般说来,定是董卓所为。说来可笑,以董卓立场,重用地方豪族本可分化中枢势力,他却偏偏反其道而行,实在令人费解。

蒯越淡然道:边塞武夫,学识浅薄之辈,岂能指望他有深谋远虑?倒是我们南郡士族先前高估了这些西凉莽夫。

二人正议论间,刘表与许衡已从偏厅返回。

众人纷纷起身相迎。

刘表落座后抬手示意众人入席。

他环顾四周,含笑道:今日乃双喜临门。北上雒阳之师凯旋襄阳,既扬我汉室威仪,又显荆楚雄风。值此良辰,老夫有三桩喜事要与诸君分享。

原本喧闹的厅堂霎时鸦雀无声。

刘表随即转向许衡:这第一喜,是山阳刘氏将与襄阳蔡氏结 ** 之好,上可告慰先祖,下可福泽后世。

刘蔡联姻之事,襄阳百姓早已家喻户晓。

在许衡出征期间,两族已完成纳采、问名等六礼前四项,婚期定在辛末年八月二十八。

细算来尚有半年光景。

满堂宾客纷纷向刘表、许衡及蔡瑁等人道贺。

众人见礼毕,许衡举杯向蔡瑁致意,朗声道:德珪兄,今日过后你我便是至亲。许衡年少,若有行事欠妥之处,还望德珪兄多多指教。

蔡瑁听罢,心中顿生异样之感。往日相见,许衡或尊称,或敬呼德珪公,从未如此亲近直呼其表字。虽合礼数,却令他如芒在背。

蔡瑁起身执杯,强笑道:姐夫言重了。姐夫叫得许衡通体舒畅,仿佛醍醐灌顶。

刘表抚须言道:另有一事相商。蔡中郎已将两万四千卷典籍借予老夫,由其女护送至襄阳供抄录。蔡昭姬提及,其父欲请老夫在荆州学宫延揽博学之士续修《汉记》,诸位以为如何?

韩嵩立即进言:如此浩瀚典籍实乃旷世珍宝,若用于襄阳各学府,必能使荆楚学术大放异彩。续修《汉记》更是锦上添花,实乃可喜可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