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艇在深海通道中滑行，声呐显示前方水深持续增加。秦川仍坐在驾驶位上，手指悬在控制台边缘，没有移开视线。窗外漆黑一片，岩壁的轮廓早已消失在后方，只有仪器偶尔发出轻微的滴答声。
他没有放松警戒。
刚才那些光点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它们不是探测器那么简单，更像是某种确认机制。他知道，这片海域已经不再只是地图上的坐标，而是活的，有意识地在等待他们靠近。
小满从后舱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块还在散热的电路板。她刚完成新一轮系统检查，机械义眼的蓝光在黑暗中一闪一闪。她走到控制台前，把电路板放在一边，低声说：“能源稳定，推进系统正常，但我们不能再用主动声波了。”
秦川点头。“已经切到被动侦测。”
小满接入主控界面，调出外部生物信号记录。她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敲击，屏幕切换成多层频谱图。她皱眉。“奇怪。”
“什么？”
“水流里有微震，频率不对。”她放大一段数据，“这不是自然波动，像是……节律性震动。”
话音未落，观测窗外忽然亮起一片幽蓝。
两人同时抬头。
远处的海水中，浮现出大片发光体，缓慢接近。那是水母群，数量极多，排列方式却不似寻常。它们没有散乱漂浮，也没有随流移动，而是以逆向螺旋的方式集体前行，方向明确——正对东侧海域。
“这不是迁徙。”小满站起身，贴近玻璃，“它们在传递信息。”
秦川盯着那片蓝光。“你能读出来吗？”
“需要时间。”她立刻回到控制台，将机械义眼与潜艇数据链同步。屏幕上开始滚动大量波形图，触手摆动的节奏被逐帧拆解，转换为可分析的信号序列。
几分钟后，第一组结果跳出。
“匹配到了。”小满声音变紧，“这种震动模式，和组织三十年前使用的‘半机械同步指令’一致。这不是自然行为，是远程操控的结果。”
“谁在控制？”
“不是人。”她调出水母体内扫描影像，“它们体内有微量晶体残留，结构和雪山装置里的晶格化物质相同。有人把指令编码嵌进了这些生物神经里，让它们成了活信标。”
秦川看着窗外不断经过的水母群。它们安静地游过，触须规律摆动，像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
“它们指向的地方……就是能量源？”
“不止。”小满继续分析，“我对比了历史数据库，发现这种指令波形最后一次出现，是在‘深渊行者’项目激活时。那是组织批量改造的深海猎杀型单位，全部植入神经芯片，用于执行高危任务。”
“现在呢？”
“现在，它们要重启了。”她指着屏幕中心，“水母群的行为不只是预警，更像是一种引导。它们在为某个核心目标清理路径，或者……准备接应。”
秦川沉默片刻，下令关闭所有非必要光源，潜艇进入静默航行状态。他打开图鉴的基因溯源模块，尝试捕捉前方区域的生物残影信号。
图鉴启动后，画面几经干扰，终于稳定下来。
前方海底，空间开始扭曲。
声呐捕捉到低频脉冲，频率不断上升。秦川紧盯屏幕，看到一组异常数据正在生成——空间褶皱，不稳定，正在扩张。
“是时空裂缝。”小满低声说，“它在形成。”
画面中，那道裂缝逐渐清晰。边缘泛着冷白光，内部有模糊影子在移动。起初看不清形态，直到图像增强后，才显露出轮廓。
是生命体。
但不是普通的形态。
它们的身体带有明显机械接驳痕迹，四肢连接处露出金属关节，眼部泛着统一的冷光。有些背部装有外置导管，有些尾部延伸出数据线缆，像是被强行改装过的作战单位。
“全是改造体。”秦川说。
“而且不是单个。”小满放大画面，“你看它们的移动方式——整齐划一，间距固定，像是在排队进入裂缝。这不是逃逸，也不是攻击，是……有序转移。”
“转移去哪里？”
“不知道。”她摇头，“但能确定一点，这个裂缝不是自然形成的。它的能量频率和水母群的指令波完全同步，说明整个过程都在控制之中。有人在用生物信号激活时空结构，然后把改造体送进去。”
秦川盯着那道裂缝的位置标记。距离他们当前航线不足三公里。
“减速。”他下令，“降到最低巡航档，保持静默。”
潜艇缓缓降低速度，水流摩擦外壳的声音也变得轻缓。舱内只剩下设备运行的细微响动。
小满靠在控制台边沿，机械义眼因长时间运算而微微发烫。她闭了会儿眼，再睁开时，蓝光比之前暗了一些。
“我们不能再往前了。”她说，“一旦靠近裂缝，可能会触发连锁反应。那些改造体如果感知到外来信号，很可能会调头回来。”
“但如果不过去，就看不到里面到底有什么。”
“你打算进？”她看向他。
“不。”秦川摇头，“但我得知道那后面连着什么。父母留下的基地、组织的计划、海皇牙的真实用途……所有线索都指向这里。我们不是偶然到这的，是被一步步引过来的。”
小满没说话，重新调出水母群的数据流。她把触须震动频率和裂缝能量波动做叠加分析，试图找出两者之间的关联节点。
突然，她停住。
“等等。”她放大一组波形，“这个频率……它不是单纯的控制信号。”
“是什么？”
“是倒计时。”她声音变低，“你看这里，每二十四次循环，就会有一次峰值跳动。间隔非常精确。我在父亲的技术档案里见过类似结构——这是启动协议的最后一环。”
“意思是？”
“意思是，那个裂缝不会一直开着。”她盯着时间轴，“它会在特定时刻关闭，或者……彻底引爆。如果我们不在正确的时间点进入，就会错过一切。但如果进去太早，又会被当成干扰目标清除。”
秦川看着声呐上的距离读数：2.8公里。
水流开始出现轻微扭曲，观测窗外的光影有了细微偏移。他知道，那是空间不稳定的表现。
“还有多久？”
“按当前节奏推算，峰值将在两小时后到达。”小满说，“到时候，要么裂缝崩塌，要么有东西从里面出来。”
舱内陷入短暂安静。
秦川的手指轻轻敲击控制台，一下，两下。他在计算风险，也在判断下一步动作。
外面的水母群仍在持续通过，蓝光映在玻璃上，像一层流动的警告。
小满忽然开口：“你还记得急冻鸟留下的指引吗？美纳斯栖息地，基因平衡节点。我们一直以为那是目的地，但现在看，可能只是中转站。”
“你是说，真正的目标从来就不在那里？”
“真正的目标，可能是阻止这个裂缝开启。”她指着屏幕，“这些改造体不是随便放进去的。它们携带某种东西，或者是某种程序。如果让它们完成转移，整个基因链可能会被改写。”
秦川低头看向图鉴。
屏幕上，基因溯源模块仍在运行，一条红线从他们当前位置延伸出去，直指裂缝中心。那是他的基因信号在回应某种共鸣。
他知道，自己不能退。
也不能贸然前进。
他必须等一个时机。
一个能在不惊动系统的情况下，看清真相的时机。
“通知系统。”他开口，“准备应急脱离程序，一旦检测到高频锁定信号，立即反向推进。”
“明白。”小满输入指令，随后看了他一眼，“你真打算冒这个险？”
“不是我想不想。”秦川望着窗外，“是我们已经没得选了。”
水母群的移动速度开始加快。
裂缝边缘的光纹变得更加明亮，内部的虚影越来越多。那些改造体依旧保持着队列，一只接一只，进入那道撕裂的空间。
潜艇距离裂缝还剩2.5公里。
外部水流的扭曲程度加剧，玻璃表面出现了细小的波纹折射。
小满的机械义眼闪烁了一下，温度再次升高。
她伸手摸了摸眼眶边缘，低声说：“再这样运算下去，我这只眼睛可能会烧坏。”
秦川没回答。
他的目光死死盯住前方。
就在那一刻，裂缝深处，有一道身影突然停下。
那只改造体没有继续前进，而是缓缓转过头，面向潜艇的方向。
尽管隔着数千米的距离，尽管只是模糊的残影，秦川还是看清了它的脸。
那不是任何已知的生命体。
它的头部结构接近人类幼体，双眼全黑，嘴角向上拉出一个不自然的弧度。
然后，它抬起手，掌心对准裂缝外，做出一个清晰的手势——
向前平推，如同下达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