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恋恋不舍地涂抹在西边的天际,将小院染上一层温暖而朦胧的金红色。
桌上的菜肴已用了大半,那坛“状元红”也见了底,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微醺的惬意和浓浓的满足。
王秀芹正笑着收拾碗筷,嘴里还念叨着明天要给孩子们包他们最爱吃的三鲜馅饺子。
李满屯和铁蛋还在讨论着拖拉机的变速箱结构,比划着手势。
春梅挽着胡秋萍的手臂,两人靠在院角的葡萄架下,低声说着什么,不时发出轻轻的笑声,胡秋萍颈间那条红纱巾在晚风中微微飘动,像一团温柔的火焰。
李满仓坐在主位,手里捏着小小的酒杯,看着这幕温馨的场景,心中那片被前世家仇国恨、今生腥风血雨磨砺得冷硬如铁的地方,也仿佛被这暮色与温情浸泡得柔软了些许。
就在这思绪飘远,心神最为松弛的一刹那!
异变陡生!
上千米远的一处高楼,一个黑影趴在楼顶上,一支狙击枪架在围栏处。
锁定的核心,赫然是葡萄架下,正与春梅笑语的胡秋萍……不,更准确地说,是胡秋萍身旁,稍微靠后半步的春梅。
对方的目标是春梅。
他们要让他品尝失去至亲的痛楚。
“小心!!”
李满仓的怒吼如同惊雷,猛地炸响。
他体内的灵泉气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周遭的一切在他感知中瞬间变得缓慢而清晰——空中飞舞的尘埃,
王秀芹惊愕转头时扬起的发丝,铁蛋猛然站起带倒的凳子……以及,那颗从远方破空而来、旋转着、带着死亡尖啸的狙击步枪子弹!
时间仿佛被拉长成了粘稠的胶质。
李满仓的身体在他吼声未落时就已经动了。
他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所有的力量在瞬间爆发,目标明确——扑向葡萄架下的春梅。
他要用自己的身体,为女儿筑起最后一道屏障。
他的计算精准无比,以他的速度和位置,足以在子弹击中春梅之前,将她完全护在身后。
然而,有人比他更快,或者说,更决绝。
一直站在春梅侧前方半步的胡秋萍,在李满仓脸色骤变、发出怒吼的同一瞬间,她的心仿佛也被那声预警狠狠揪住。
她不懂什么杀气、什么弹道,但她读懂了李满仓那双骤然缩紧的瞳孔里蕴含的极致惊恐,读懂了他扑出的方向所指向的守护目标——是春梅。
没有思考,没有权衡,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就在李满仓身形刚动,即将触及春梅的电光石火之间,胡秋萍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她非但没有凭借本能躲闪,反而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向李满仓扑来的方向狠狠一推。
这一推,汇聚了她全部的生命力量,带着一种义无反顾的决绝。
她的目的简单而残酷:将李满仓推开危险的弹道轨迹,哪怕自己……完全暴露在那颗致命的子弹之下。
“唔!”
一声沉闷的、肉体被撕裂的钝响,取代了子弹尖锐的破空声,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时间恢复了正常的流速。
胡秋萍的身体猛地一震,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
她素雅的连衣裙右胸位置,瞬间绽开了一朵刺目而狰狞的血色之花,并且还在迅速扩大、蔓延。
她脸上那一瞬间的表情有些茫然,仿佛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随即剧烈的痛苦让她微微蹙起了眉,但她的目光,却依旧固执地望向被护在了身后的春梅,最终,定格在李满仓那张瞬间失去所有血色的脸上。
她的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有一股殷红的血沫涌了出来。
世界,在这一刻陷入了绝对的死寂。
春梅的瞳孔放大到极致,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卡在喉咙里,却怎么也发不出来。
铁蛋的怒吼僵在脸上,化作了一声不敢置信的、破碎的低吼。
王秀芹手中的碗筷“啪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她却毫无所觉,只是呆呆地看着那团不断扩大的血红。
李满仓踉跄一步站稳,下意识伸出的手臂,正好接住了胡秋萍那具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般软倒下来的、迅速失去温度的身体。
他低头,看着怀中人儿那迅速灰败下去的脸色,看着她胸口那片触目惊心的血洞,看着她依旧望着自己、却正在快速失去神采的眼睛……
那眼睛里,没有恐惧,没有后悔,只有对他安然无恙的一丝释然,以及……对他可能因此悲伤的、最后一缕浅淡的担忧。
“秋……萍……”
李满仓的声音干涩沙哑,几乎不似人声。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然后猛地撕裂。
那种熟悉的、失去重要之人的剧痛,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远比前世更加尖锐,更加刻骨。
他紧紧抱着胡秋萍,感受着她生命的飞速流逝,猛地抬起头,望向子弹来袭的方向。
那双平日里深邃平静的眼眸,此刻赤红如血,里面翻涌着前所未有的、近乎失控的恐慌,以及一种足以焚毁一切的、最原始、最暴戾的毁灭怒意!
“啊——!!!”
一声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压抑到极致后爆发出的低吼,终于冲破了死寂,在小院上空凄厉地回荡,震得葡萄叶子簌簌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