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上的气氛因张燕子的翻供而陷入微妙的僵持,柯文华的眼神如鹰隼般扫过全场,最终与石雍怀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
石雍怀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整了整衣袍站起身来。
启禀大人。
石雍怀的声音刻意提高了八度,仿佛要借此震慑在场众人。
下官有一重要证据。李夏氏入刑部大牢时,下官特意请刑部聘请大夫为其诊脉。
医案上白纸黑字写明,李夏氏当时所怀并非八月身孕,而是九月!
此事千真万确,足以证明李夏氏之子绝非南昌侯府血脉!
这番话如同惊雷炸响,大夫人的身子猛地一晃,难以置信地望向夏挽。
那些被她刻意忽略的细节此刻纷纷涌上心头,夏挽的肚腹确实比同月份的孕妇要大上些许,每当问起,夏挽总是以近日贪嘴多食搪塞过去。
难道···难道这孩子真的不是李家的骨肉?
那这孩子现在究竟如何了?是已经夭折,还是···
柯文华看着被差役制住的姚明,眼中闪过一丝嫌恶,却还是从案头取出一份文书,命人呈给丁远和孟御风。
夏挽藏在衣袖中的手不自觉地握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但她面上依旧保持着镇定,目光坦然地看着丁远。
丁远仔细翻阅着医案,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
待看完最后一页,他缓缓从自己的案头也取出一份文书,示意差役递给柯文华。
柯大人不妨也看看这份医案。
柯文华接过文书,才看了几行就脸色大变,手指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这···这怎么可能?
丁远捋着胡须,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昨日下值前,临安长公主府的顺公公特意将这份医案送到本官手中。
据顺公公所言,因南昌侯世子夫人孕期时常不适,临安长公主多次请宫中李太医为其诊脉。
便是世子夫人生产之时,也是李太医在外亲自把关。
有李太医作证,夏挽所生之子绝无问题。
柯文华猛地抬头,目光在丁远、孟御风和夏挽之间来回扫视。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
这场会审的结果早已注定。
张燕子的临阵倒戈,李太医的医案,一切的一切都在为夏挽作保。
这根本就不会像正常的案子那般审理,而是圣上在表明态度,他要保李家!
几个呼吸之间,柯文华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沉稳。
朝堂博弈向来如此,一时的得失并不重要。
既然这次无法借机打击夏家和李家,那就将姚明这个废物推出去顶罪。
正好,刑部侍郎这个位置,也该换个人坐了。
丁远见堂上一时寂静,正要开口时,跪在地上的鲁彬却突然哭嚎起来。
大人!我哥哥不能白死啊!他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侯府,难道就没有天理了吗?
一直沉默的孟御风此时缓缓开口。
方才仵作已经说得很明白,雷公藤之毒从发作到身亡,至少需要一个时辰。
而鲁诚从进入侯府到毒发,不过一盏茶的时间。
他的目光如利剑般射向鲁彬。
本官也派人查过你们兄弟的底细。
这些年来,你们兄弟二人从无正当营生,却从不为生计发愁。
鲁彬,你能否告诉本官,你们是靠什么过活的?
鲁彬顿时汗如雨下,他下意识地看向石雍怀,却在接触到对方警告的眼神后,彻底瘫软在地。
就在丁远准备再次张口宣布时,一个差役慌慌张张地冲进堂内,声音颤抖地禀报。
大人!不好了!南昌侯世子李淡骑马赶到大理寺门口,突然从马背上摔下来昏迷不醒···他···他浑身是血!
这个消息如同平地惊雷,震得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淡儿!
大夫人张氏发出一声凄厉的呼喊,竟一把推开搀扶的亦如,跌跌撞撞地向外冲去。
她已经失去了腹中的孩子,再也不能承受失去儿子的痛苦。
夏挽也顾不得礼仪,提起裙摆就向外跑。
凌花、臧雪和亦如紧随其后,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慌。
丁远脸色骤变,暗叫不好,也快步跟了出去。
柯文华虽然内心窃喜,面上却装出担忧的神色,随着众人向外走。
孟御风则沉着地吩咐差役看好堂上相关人等,这才疾步走向门外。
大理寺门前的景象令人触目惊心。
李淡倒在血泊之中,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一匹老马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马背上也是血迹斑斑。
淡儿!我的儿啊!
张氏扑跪在地,颤抖着抱起儿子,声音凄厉得令人心碎。
快叫大夫!救救我的儿子!求求你们快叫大夫!
丁远见状,立即对差役喝道:
快去请大夫!将骁勇将军抬到后衙本官的房间!
就在差役们小心翼翼抬起李淡时,张氏终于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向后倒去。
亦如和夏挽连忙上前扶住,只见张氏面色惨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大理寺门前顿时乱作一团。
血迹在青石板上蔓延开来,如同一条条狰狞的毒蛇,预示着这场风波还远未结束。
三司会审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戛然而止。
李淡浑身浴血的模样,如同一道惊雷,预示着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孟御史凝视着榻上面无血色的李淡,眉宇间凝结着化不开的忧虑。
他转向丁远,声音低沉而急促:
丁大人,李将军遇袭,此事关系重大,必须即刻面圣。
丁远面色凝重地点头:有劳孟御史了。
作为大理寺卿,他必须坐镇在此,以防再生变故。
一旁的柯文华目光闪烁,连忙上前一步。
孟御史,本官与你同去。
他必须抢先一步将消息传出去,早做筹谋。
二人匆匆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大理寺门外。
随着会审中止,众人相继散去。
张燕子惴惴不安地走出大理寺,她知道那个暂时的栖身之所再也回不去了。
刚转过街角,暗处的臧六便向她示意。
张燕子警惕地四下张望,快步走了过去。
这一切都被悄悄尾随的石雍怀看在眼里。
他跟踪在身后,在过了两条街道,在一个无人的路口,后脑突然传来一阵剧痛,眼前一黑便栽倒在地。
臧大从阴影中走出,手中的木棍还带着血迹。
他冷漠地跨过石雍怀的身体,消失在巷口。
大理寺后衙内,老大夫仔细查验着李淡的伤势,眉头越皱越紧。
将军外伤虽重,但最凶险的乃是创口溃脓,热毒内陷。
老大夫捻着胡须,语气沉重。
老夫观其脉象浮数,舌苔黄燥,此乃热毒炽盛之兆。伤口处脓血交结,腐肉未除,致使邪毒入里。
他取出银针,小心翼翼地挑出嵌在皮肉中的箭头,随即敷上解毒生肌的药散。
如今热毒已入营血,若不能及时退热,恐将邪陷心包,危及性命。
老大夫提笔写下药方,此方以金银花、连翘清热解毒,辅以生地、玄参凉血养阴。若能熬过今夜,或可转危为安。
差役接过药方匆匆离去。
夏挽看着李淡愈发苍白的面容,突然起身。
进宫!去请太医!太医一定有办法!
话音未落,她已经提起裙摆,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后衙。
凌花和臧雪对视一眼,急忙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