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吹来,夜风刺骨,远处星星点点的火把犹如上方的夜空一般。
在这个临时驻扎的大营里,除了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和偶尔传来的马嘶,便只剩下呼啸的风声。
中军大帐内,烛火摇曳,静谧无声。
明淮响将军独自坐在案前,面前摊开着一张附近的地形图,手指无意识地在图上轻敲。
烛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那双常年征战沙场的眼睛,此刻正闪烁着难以捉摸的光芒。
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明淮响眉头微蹙,抬眼望向帐门。
将军。
一名亲兵快步走近,神色紧张地环顾四周,这才从怀中取出一封火漆密封的信函,双手递上。
京中刚刚送来的急信。
明淮响接过信件,指尖触到那特殊的火漆纹样时,眼神微微一凝。
他身体微微倾斜,试图利用桌子上的烛火照亮手中的信封,确认信封的完整后,这才缓缓拆开信封。
信纸在烛光下展开,上面的字迹潦草却熟悉。
明淮响的眉头越皱越紧,读到某处时,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将信纸捏出几道褶皱。
良久,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将信纸凑近烛火。
橘黄色的火舌舔上纸张,迅速蔓延开来,将他脸上最后一丝犹豫也烧成了灰烬。
可以动手了。
明淮响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让那人小心些,莫要露出破绽。
亲兵躬身领命,正要退出,又被明淮响叫住。
今夜风大,本将军不慎着凉。
明淮响说着,起身走向帐门。
明日怕是起不来了。
属下明白。
亲兵会意,悄无声息地退出了营帐。
明淮响掀开帐帘,任由夜晚的寒风吹打在他脸上。
刺骨的凉意让他打了个寒颤,却也让他更加清醒。
李贵,别怪我。
他低声自语,目光投向远处南昌侯大帐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次日清晨,朝阳刚刚升起,将大营染上一层金辉。
炊烟袅袅升起,士兵们陆续走出营帐,开始新一日的操练。
李贵的亲兵端着早饭,小心翼翼地走进主帐。
帐内,南昌侯刚刚洗漱完毕,正用布巾擦拭着脸庞。
侯爷。
亲兵将早饭放在案几上,接过李贵递来的布巾,昨夜睡得可好?
李贵在案前坐下,目光扫过简单的早饭,一碗白粥,两个馒头,一碟咸菜。
这是他在军中的一贯作风,与士兵同甘共苦。
淡儿算算日子,该到京城了吧?
李贵一边拿起粥碗,一边问道。
亲兵正在整理洗漱用具,闻言答道:按脚程,两日前就该到了。世子武艺高强,又有亲卫随行,侯爷不必担心。
李贵点了点头,舀起一勺白粥送入口中。
然而粥刚入口,他的眉头就微微皱起。
亲兵放好洗脸盆,回头看见李贵的表情,疑惑地问道:侯爷,怎么了?
今天的粥···李贵又尝了一口,似乎有些发苦,是煮糊了吗?
亲兵连忙上前。
属下这就去火房问问,这些伙夫真是太不像话了!
罢了。
李贵摆了摆手,拿起馒头就着咸菜咬了一口,都是南节军的老兵,不必苛责。让他们以后注意些就是了。
自从南节军与天狼军旧部合编以来,军中的事务就变得复杂了许多。
明淮响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将天狼军旧部尽数笼络,导致两军之间始终难以融合。
这也是李贵此次坚持要带兵剿匪的原因,毕竟现在这支军队叫南节军,而他是南节军统帅,他希望通过并肩作战,增进两军之间的情谊。
侯爷,亲兵忽然想起什么。
今早明将军的亲卫来报,说是明将军昨夜感染风寒,头疼得厉害,今日不能随您一起去剿匪了。军医一早就去了明将军的帐中。
李贵手中的馒头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吃着。
既然如此,就让明将军好生休养吧。区区三百流寇,南节军和天狼军各出一千人足矣。
他放下碗筷,走到自己的铠甲面前,用手轻轻整理铠甲。
我们这一路剿匪下来,成效显着。
至少经过这两次剿匪,南节军与天狼军旧部的配合愈发融合了起来。
今日这最后一处匪窝,一日之内必能凯旋。
亲兵看着李贵坚毅的侧脸,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躬身领命。
是,侯爷。
帐外,朝阳已经完全升起,将李贵的身影拉得很长。
他大步走出营帐,铠甲在阳光下闪着冷硬的光芒。
南节军的士兵们见到主帅出来,纷纷挺直腰板,目光中充满敬畏。
李贵翻身上马,环视整装待发的士兵,声音洪亮。
出发!
马蹄声如雷,扬起漫天尘土。
没有人注意到,在中军大帐的阴影里,明淮响站在自己的军帐内,正透过帐帘的缝隙,目送着两千南节军离去。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病容,只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冷峻。
一路走好,南昌侯。
他轻声自语,帐帘随之落下,将最后一丝光线也隔绝在外。
大营重归寂静,只有风声依旧,仿佛在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南昌侯李贵率领两千南节军沿着蜿蜒的山路行进,铁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寒芒。
随着日头渐升,笼罩在山间的寒意被缓缓驱散。
大凉山巍峨的轮廓在不远处若隐若现,山势险峻,林木葱茏。
山顶一处隐秘的树影下,两个身影静立其中。
为首之人身着暗纹锦袍,外披墨色大氅,与周遭粗犷的山景格格不入。
他手中持着一支鎏金长筒镜,镜身在晨光下流转着幽微的光泽。
若李贵得见,定会认出这正是工部特制的望远镜。
此物以罕见的水晶磨制而成,朝中不过寥寥数具,每一具都记录在册,非寻常人可得。
“李贵来了。”
锦袍男子缓缓放下望远镜,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身旁那个作土匪打扮的麻衣壮汉躬身待命,粗犷的脸上带着与装扮不符的恭敬。
“去让寨子里的人都准备好。”
锦袍男子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让我们给南昌侯一个···惊喜。”
“是。”
壮汉领命,转身没入密林深处,动作矫健如豹,几个起落便不见了踪影。
待壮汉离去,锦袍男子再度举起望远镜,凝视着山下那道威严的身影。
南节军的旌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李贵端坐马上的身姿挺拔如松。
“李贵啊李贵···”
他轻声叹息,声音几不可闻。
“既然你不能为王爷所用,那就只能···抱歉了。”
镜片中倒映出他深邃的眸子,其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惋惜,随即被决绝所取代。
他放下望远镜,转身离去,墨色大氅在风中翻飞,很快便消失在密林深处。
山下的行军队伍中,李贵忽然勒住马缰,抬手示意全军止步。
他凝望着大凉山的方向,眉头微蹙。
“侯爷,距离大凉山已不足五里。”
亲兵策马而来,在他身侧勒住缰绳,“是否让将士们稍作休整,再行攻山?”
李贵目光如电,扫过四周地形。
大凉山山势险要,易守难攻,正是匪寇盘踞的绝佳之地。
他沉吟片刻,沉声道:“传令下去,休整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一鼓作气,直取山寨!”
“得令!”
亲兵领命而去,嘹亮的号令声在军中传开。
将士们纷纷下马歇息,整备兵器。
李贵却依然端坐马上,目光始终未曾离开大凉山的峰峦。
不知为何,他心中隐隐升起一丝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