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的新北市,霓虹早已褪去大半,唯有新庄区往龟山区的万寿路依旧隐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陈阿明握着计程车方向盘的手沁出薄汗,车灯在蜿蜒的山路上劈开两道惨白的光,照见路边歪斜的“连续弯道,减速慢行”警示牌——这已是他这个月第五次深夜跑这条号称台湾“三大要命路段”的路了。
作为有着十年夜班经验的计程车司机,陈阿明自认见过不少世面,对万寿路的灵异传说向来嗤之以鼻。同行老李总说深夜别跑这儿,说曾见过白衣女子拦车,他却只当是老司机编出来吓唬新人的段子。毕竟白天的万寿路他也常走,不过是条普通的城郊公路,卡车、摩托车穿梭其间,路边还有卖槟榔的小摊,哪有半分诡异气息?可此刻车轮碾过路面的碎石声,在空荡的山谷里格外清晰,让他莫名有些心慌。
万寿路的凶险,全在那十八个连续弯道。坡度最高处接近三十度,弯道角度最小的地方甚至不足九十度,被老司机们称为“阎王拐”。陈阿明挂着二挡小心翼翼地转弯,仪表盘上的水温表指针稳定,可他却觉得车厢里的温度在慢慢下降。就在转过第三个弯道时,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路边站着个人影。
那是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女人,长发披散着遮住了大半张脸,双手拢在胸前,在漆黑的路边像一朵突然绽放的白菊。陈阿明心里一紧,下意识踩了刹车——这荒郊野岭的午夜,怎么会有女人独自站在这儿?他按下车窗,探出头问:“小姐,要打车吗?”女人没有回应,只是缓缓抬起头,发丝间漏出的皮肤白得像纸,却看不见五官。陈阿明后颈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喂,你到底走不走?”他强装镇定地喊了一声,手指已经摸到了双闪开关。就在这时,女人突然动了,身子轻飘飘地往路边的树林里退了两步,转眼就消失在黑暗中。陈阿明吓得心脏差点跳出胸腔,猛踩油门往前冲,后视镜里空荡荡的,仿佛刚才的白衣女子只是他的幻觉。
回到市区交班时,陈阿明脸色还是苍白的。老李见他这模样,呷了口热豆浆说:“我说啥来着,那地方邪门得很。前阵子老张也在阎王拐见着白衣女人了,一模一样的打扮,踩刹车就没影了。”陈阿明揉着太阳穴,嘴硬道:“可能是夜太黑,看错了。”可他心里清楚,刚才那清晰的轮廓,绝不是幻觉。
一周后的深夜,陈阿明又接到了万寿路附近的订单。乘客是个年轻小伙,说在山上露营晚了,打不到车。驶进万寿路时,小伙突然指着窗外说:“师傅,你看那是不是有人?”陈阿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正是上次见到白衣女子的位置,此刻却空无一人。“你眼花了吧。”他说着,不自觉地加快了车速。
刚转过阎王拐,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方向盘突然变得沉重无比,无论陈阿明怎么用力转动,车轮都像被什么东西吸住了一样,在原地打圈。仪表盘上的指针疯狂跳动,车灯忽明忽暗,车厢里的收音机突然发出刺耳的杂音,隐约还夹杂着女人的哭声。小伙吓得尖叫起来:“师傅,这是啥情况啊!”
陈阿明的冷汗浸湿了衬衫,他想起老李说的“鬼打墙”,双手死死握着方向盘,嘴里念叨着“无意冒犯,路过而已”。大概过了半分钟,方向盘突然恢复了正常,车灯也稳定下来,仿佛刚才的混乱从未发生。小伙下车时腿都软了,多给了两百块钱,说以后再也不敢深夜走万寿路了。陈阿明看着手心的冷汗,第一次对这条路由了敬畏之心。
真正让陈阿明彻底改变想法的,是半个月后的一次经历。那天凌晨一点,他接到一个叫车订单,目的地是万寿路尽头的一处公墓。接单时他犹豫了很久,可想到家里等着交学费的女儿,还是咬咬牙驶了过去。在万寿路中段,他看到路边站着个穿蓝布衫的女人,头上裹着毛巾,正挥手拦车。
女人上车后,径直坐到了后座,一言不发。陈阿明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只见她低着头,双手放在膝盖上,身上带着一股潮湿的泥土味。“大姐,您到公墓那边是祭拜亲人吗?”他试着搭话,女人却没有回应,车厢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陈阿明觉得背后总有人盯着自己,可每次想回头,都觉得脖子像被什么东西拽着,转不动。
车子驶到公墓门口时,陈阿明松了口气,回过头说:“大姐,到了,车费一共一百八。”可后座空无一人,只有两个湿漉漉的泥土脚印,印在后座的脚垫上。陈阿明吓得魂飞魄散,猛地推开车门跑了出去,公墓门口的守墓人听见动静,探出头问:“师傅,咋了?”
“刚才上车的女人呢?”陈阿明指着计程车,声音都在发抖。守墓人往车里看了一眼,叹了口气说:“你说的是穿蓝布衫的女人吧?三年前这儿发生过车祸,一个捡山货的女人在阎王拐被卡车撞了,当场就没了。她老家是山下的,下葬前家人给她穿的就是蓝布衫。对了,这片公墓以前是乱葬岗,万寿路修的时候,挖出来不少白骨呢。”
陈阿明顺着守墓人指的方向看去,公墓入口的功德碑上,果然有一张女人的黑白照片,和刚才上车的女人长得一模一样。他想起脚垫上的泥土脚印,突然明白过来——最近一直在下雨,公墓里全是泥,而他接女人的时候,路边是水泥地,根本没有泥。
从那以后,陈阿明再也不敢深夜跑万寿路了。他听老住户说,万寿路修通前,这里是片荒山野岭,战乱时期死了不少人,都随便埋在这儿,成了乱葬岗。后来修路时,工程队也出过几次意外,有工人坠崖,有推土机突然失控,最后还是请了道士来做法,才顺利完工。可即便如此,午夜的弯道上,还是不断有司机遇到离奇之事。
如今的万寿路已经加装了反光条和减速带,晚上的路灯也亮了不少,事故率大大降低。可关于白衣女子、鬼打墙和幽灵乘客的传说,依然在新北市的司机圈子里流传。陈阿明偶尔白天经过时,会看到路边有游客拿着相机拍照,打听着那些灵异故事。他总会摇摇头,提醒他们:“白天走没事,半夜可别来。”
其实陈阿明心里清楚,那些所谓的灵异事件,或许和万寿路复杂的路况有关。深夜行车时,陡峭的坡度和刁钻的弯道让司机精神高度紧张,容易产生幻觉;而乱葬岗的历史背景,又给这些幻觉蒙上了神秘的色彩。可当他想起后座那湿漉漉的脚印,想起守墓人说的往事,还是会忍不住脊背发凉。
每当午夜时分,万寿路的弯道上依旧会有车灯闪过。那些紧握方向盘的司机,或许不知道这条路上的传说,或许和曾经的陈阿明一样嗤之以鼻。但只要经过阎王拐时,他们总会下意识地踩下刹车,放慢车速——仿佛那黑暗中,真的有一个等待乘车的幽灵,在静静注视着过往的车辆。而这条贯穿了生与死、传统与现代的公路,也终将带着这些离奇的传说,成为台湾公路文化中一个独特的灵异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