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内的煤油灯仍在摇曳，将陆小龙和岩迈的身影投在土墙上，拉得忽长忽短，如同两人此刻沉重而波动的心绪。俘虏丹拓中尉所提供的关于敌军重炮、装甲车、空军支援以及侧翼迂回计划的情报，像一块块冰冷的巨石，压在他们心头。
“105榴弹炮…轮式装甲车…米格战机…”岩迈咀嚼着这些词汇，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拳头不自觉地在桌上攥紧，“这根本不是边境摩擦的配置！吴登哪来这么大手笔？这分明是政府军主力要动手的架势！”
陆小龙沉默着，目光再次扫过桌上那份根据口供匆匆绘制的简易态势图。敌人的力量远超他们之前的任何预估。正面的加强团是铁砧，侧翼黑风岭方向的迂回精锐营就是铁锤。一旦形成合围，他这支拼凑起来的联合兵团，就像被夹在铁砧和铁锤之间的肉，顷刻间就会被砸得粉碎。
“我们原来的防御计划，是建立在对方只有常规兵力进攻的基础上的。”陆小龙的声音低沉而冷静，但岩迈能听出其中压抑的紧绷，“现在，这个计划已经过时了，而且极其危险。固守现有前沿阵地，只会成为敌人重炮和空军的活靶子。等侧翼的敌人包抄过来，我们连撤退的机会都没有。”
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岩迈：“必须立刻调整部署。放弃一部分前沿不易防守的阵地，收缩兵力，形成更纵深的弹性防御。主力后撤至第二道防线，依托那里的反斜面工事，躲避炮火优势。同时，立刻派最可靠的部队紧急增援黑风岭方向，加强那里的警戒和防御，绝不能让敌人的钳子合拢！”
岩迈重重点头：“我同意！必须后撤！现在每一分钟都宝贵！”
“召集所有营级以上指挥官，紧急军事会议！立刻！”陆小龙斩钉截铁地下令。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很快，联合兵团指挥部那顶最大的帐篷里，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马灯悬挂在中央，照亮了桌上那张简陋却关乎数千人生死的地图。SNLA的主力营长、以及两位掸族武装的首领——坤撒和貌丁，全都到齐了。
陆小龙没有废话，直接通报了刚从俘虏口中获得的情报，言简意赅，却字字千钧。当听到“105毫米榴弹炮”、“空军支援”、“一个精锐营迂回黑风岭”时，在场所有军官的脸色都变了，倒吸凉气的声音清晰可闻。就连之前对陆小龙有些不服的SNLA军官，此刻也露出了骇然和信服的神色——昨晚的冒险夜袭，价值太大了！
“情况就是这样。”陆小龙目光扫过众人，语气不容置疑，“基于此，我命令：前沿一、二号阵地，立刻有序放弃，部队撤回主阵地。所有单位，立即开始向第二道防线转移，依托反斜面工事组织防御。岩迈！”
“到！”
“你亲自带你的营，以最快速度驰援黑风岭接防部队，不惜一切代价，守住隘口，绝不能让敌人包抄过来！”
“是！”岩迈轰然应诺，转身就要去执行。
“等等！”一个粗嘎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明显的不满和抗拒。
众人看去，正是掸族武装的首领之一，坤撒。他身材粗壮，脸上有一道刀疤，此刻正瞪着眼睛，毫不掩饰脸上的怒意。
“陆指挥官！”坤撒的声音很大，震得帐篷嗡嗡作响，“你说放弃就放弃？前沿一、二号阵地，那是我的人死了十几个兄弟才从吴登手里夺过来的！说撤就撤？凭什么！就因为一个俘虏的几句话？谁知道那家伙是不是故意吓唬我们？”
另一个掸族首领貌丁虽然没有立刻说话，但眼神闪烁，显然也对后撤持保留态度，低声嘟囔：“是啊…后撤…地盘就丢了…下面的兄弟会怎么想？”
陆小龙眼神一冷：“坤撒队长，这不是丢地盘的问题，是生死存亡的问题！敌人的重炮可以轻易覆盖那里，留在那里就是等死！用不必要的牺牲去守卫注定守不住的阵地，是愚蠢！”
“你说谁愚蠢？！”坤撒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手指几乎戳到地图上，“那是老子的地盘！丢了地盘，老子还怎么在这一带立足？手下兄弟的抚恤金、家人的供养，都指着地盘上的税收和生意！你说得轻巧！一枪不放就撤？我告诉你，我的人，绝不后撤一步！”
他身后的几名掸族军官也纷纷鼓噪起来，表示支持坤撒。帐篷里的气氛瞬间从凝重变得剑拔弩张。SNLA的军官们则面露怒色，看向陆小龙，等待他的指示。
貌丁见状，连忙打圆场，但话里话外还是偏向坤撒：“陆指挥官，坤撒兄弟的话虽然冲了点，但也不是没道理。咱们是不是再侦察一下？万一情报有误呢？后撤动静太大，也容易动摇军心啊…”
陆小龙强压着怒火，他知道这些地头蛇最看重的就是实际控制的地盘和利益，那是他们力量的根基。但他更清楚，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固执己见只有死路一条。
“情报无误！”陆小龙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杀气，“敌人的炮口已经对准了我们！现在争论的不是地盘，而是怎么活下去！执行命令！”
“如果我不执行呢？”坤撒梗着脖子，毫不退让地瞪着陆小龙，“你一个毛头小子，才来几天？真以为当了联合指挥官就能对老子指手画脚了？老子打仗的时候，你还在穿开裆裤！”
这话一出，简直是公然挑衅指挥权威！所有SNLA军官都勃然变色，手按上了枪套。岩迈更是踏前一步，虎视眈眈地盯着坤撒。
冲突一触即发！
陆小龙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寒刺骨。他缓缓站起身，虽然年轻，但那股在血火中淬炼出的凌厉气势骤然爆发，竟然压过了坤撒的凶悍。帐篷里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坤撒队长。”陆小龙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刀锋刮过每个人的耳朵，“我现在不是跟你商量，是以联合兵团指挥官的身份，向你下达作战命令。军令如山！违抗军令，在战时是什么后果，你应该很清楚。”
他目光如电，扫过坤撒和貌丁：“敌人不会给我们时间内讧！每拖延一分钟，侧翼的危险就增加一分！前沿的士兵就多一分被炮火覆盖的危险！你们是要为了蝇头小利，拉着所有人一起陪葬吗？”
就在这时，仿佛是为了印证陆小龙的话，远处隐隐传来了沉闷的轰鸣声！不是雷声，而是……重炮的试射声！
帐篷内所有人脸色再变！
“听到了吗？”陆小龙厉声道，“敌人的炮群已经开始校准了！你们还想等到炮弹落到头上再后悔吗？”
坤撒的脸色也变得有些发白，但兀自嘴硬：“那…那也可能是别的…”
突然，一个通讯兵急匆匆地跑进帐篷，气喘吁吁地报告：“报告！黑风岭方向紧急通讯！他们遭到小股敌军精锐渗透袭击，伤亡惨重，请求紧急支援！敌人攻势很猛！”
消息传来，如同最后一记重锤，狠狠砸下！
貌丁彻底动摇了，急忙拉住坤撒：“坤撒兄弟！别争了！陆指挥官是对的！侧翼真的出事了！再不派兵就完了！”
坤撒也傻眼了，他没想到敌人的行动这么快这么狠。
陆小龙不再看他们，直接下令：“岩迈！立刻出发！驰援黑风岭！不惜代价守住！”
“是！”岩迈怒吼一声，转身冲出帐篷。
陆小龙 then冷冷地看向坤撒和貌丁：“前沿部队，立刻按计划后撤！谁敢延误，军法从事！”
这一次，坤撒嘴唇动了动，最终没再说出反对的话，只是不甘地重重“哼”了一声，铁青着脸转身离开。貌丁则连忙应了一声，带着自己的人匆匆去部署撤退。
一场迫在眉睫的内部分裂，暂时被更紧迫的外部危机压了下去。但陆小龙知道，裂痕已经产生，坤撒等人的不满和抗拒就像埋下的地雷，随时可能在最糟糕的时刻爆炸。
他走到帐篷口，望着远处传来炮声的方向，眉头紧锁。调整部署的命令虽然下达了，但被这么一耽搁，宝贵的时间已经浪费了太多。敌军会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