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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都市言情 > 东南亚军阀混战 > 第541章 无声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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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如同浸透了浓墨的厚重绒布,沉沉地压在整个营地上空。白日的硝烟与喧嚣已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唯有伤员们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呻吟声,像钝刀子一样切割着寒冷的空气。

决议已下,命令已出。销毁重武器的爆炸声远去了,负责“安置”重伤员的岩迈和疤脸连长也带着沉重如铁的步履回来了。他们向陆小龙复命时,眼神躲闪,声音干涩,只是简单地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那无声的汇报,比任何哭喊都更令人心碎。

营地中央,即将随队突围的士兵们正在默默整理着寥寥无几的行装。没有人说话,只有武器碰撞的轻微金属声、粗重的呼吸声,以及一种弥漫在每个人心头的、混合着恐惧、决绝与负罪感的复杂情绪。他们不敢看向伤员集中的那片区域,仿佛那里存在着一个无形的、令人愧疚的磁场。

陆小龙站在指挥所的阴影里,如同一尊冰冷的石雕。他刚刚下达了或许是人生中最残酷的命令,此刻,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有紧抿的嘴唇和深陷的眼窝透露出极度的疲惫与内在的撕裂。岩迈走到他身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沙哑地低声道:“都…安排好了。”

陆小龙没有回应,他的目光越过岩迈,投向了那片传来微弱呻吟声的黑暗角落。那里,是他不得不留下的弟兄,是他雄心与责任的牺牲品,是他今夜必须直面却无法偿还的债。

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血腥和硝烟余味的空气,迈开了脚步。他的步伐很慢,却异常坚定,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灼痛从脚底直抵心脏。

岩迈下意识地想跟上,陆小龙却微微抬手,制止了他。这一刻,他必须独自面对。

越靠近伤员们的临时聚集地,那股混合着血腥、脓液和绝望的气味就越发浓重。几盏昏暗的马灯挂在歪斜的木桩上,投下摇曳不定、鬼魅般的光晕,勉强照亮着一张张因痛苦而扭曲、因失血而苍白的面孔。

他们被集中安置在几顶破烂的帐篷和临时挖掘的浅坑里,条件简陋到近乎残忍。每个人身边都放着少得可怜的一点食物、几壶清水,以及一些基本药品——这是陆小龙能为他们争取到的最后“馈赠”,也是他内心“交易”的筹码:用这些微薄的物资,换取自己带领主力突围的一线生机。这念头让他胃里一阵翻腾。

看到指挥官走过来,伤员们的反应各不相同。

有的眼神空洞地望着漆黑的夜空,对周遭的一切已然麻木,仿佛灵魂早已离开了这具破碎的躯壳。死亡对他们来说,或许只是时间问题,甚至是一种解脱。

有的则努力挣扎着抬起头,眼中燃烧着最后的求生火焰,当看到陆小龙时,那火焰闪烁了一下,流露出一种复杂的情绪——有依赖,有期盼,但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被抛弃的恐惧。他们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像样的声音,只能用干裂的嘴唇无声地喘息。

一个年纪很轻的小战士,腹部受了重伤,他看到陆小龙,眼泪无声地从眼角滑落,混着泥污在脸上冲出两道痕迹。他颤抖地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什么,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音。

陆小龙的心猛地一缩。他认出了这个少年,是上次补充兵员时来的,训练很刻苦,总带着一点腼腆的笑容。他蹲下身,避开那致命的伤口,轻轻握住了少年冰冷而沾满血污的手。少年的手颤抖着,用尽最后力气攥紧了指挥官的手指,仿佛那是通往生路的唯一浮木。

陆小龙喉咙梗塞,他想说点什么。说“坚持下去”,说“等待救援”,说“我们一定会回来”…但这些谎言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和残忍。任何语言的安慰都是虚伪的亵渎。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地回握了一下那只手,然后用另一只手,极其缓慢而郑重地,将少年身边那壶清水的位置挪得更近一些,确保他能轻易够到。

这个细微的动作,胜过千言万语。少年似乎明白了什么,眼中的光彩迅速黯淡下去,攥紧的手指也慢慢松开了,只剩下无声的泪流。

陆小龙站起身,感觉那颗早已被战争磨砺得坚硬如铁的心脏,正在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揉搓,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但他不能倒下,甚至不能流露出过多的悲伤。

他继续往前走,目光扫过每一个伤员。他看到断腿的老兵默默擦拭着怀里一颗手榴弹——那是陆小龙特意留给他们的“光荣弹”;他看到军医(他坚持要留下)正低声对几个情绪激动的伤员说着什么,努力维持着最后的秩序与尊严;他看到有人艰难地抬起手,向他敬了一个残缺不全的军礼…

没有抱怨,没有哭求,没有指责。

这种沉默的接受,比任何愤怒的咆哮都更让陆小龙感到刺痛。他们理解他的决定,甚至…原谅了他?这种宽容,像最烈的酒,烧灼着他的灵魂。

在一个角落,他看到了白天战斗中为掩护他而被弹片击中胸口的班长。班长意识还算清醒,看到陆小龙,他艰难地扯动嘴角,似乎想挤出一个笑容。

“指…指挥官…”他的声音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别管我们…走吧…带…带着大家…冲出去…”

“活下去…”陆小龙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想办法…活下去。”

班长缓缓摇了摇头,眼神却异常清澈和坚定:“给…给兄弟们…报仇…”

这三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陆小龙的心上。所有的愧疚、痛苦和犹豫,在这一刻被一种更加冰冷、更加极致的情绪所取代——那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深入骨髓的恨意与责任。

他挺直了脊梁,目光逐一扫过这些即将被遗弃在死亡阴影下的面孔,仿佛要将每一张脸、每一道伤疤都深深烙印在脑海里。这是他欠他们的债,一笔只能用敌人鲜血和最终胜利来偿还的血债。

他缓缓抬起右手,五指并拢,指尖微触太阳穴,向这些真正的勇士,敬了一个最标准、最沉重的军礼。

黑暗中,零星地有一些尚有余力的伤员,挣扎着抬起手臂回礼。更多的,则是用目光默默地注视着他,那目光中有告别,有托付,还有一种令人心碎的平静。

没有豪言壮语,没有生离死别的哭喊。只有无声的凝视,沉重的呼吸,和弥漫在空气中的、比死亡本身更沉重的信任与决别。

陆小龙放下手,毅然转身,不再回头。他怕再多看一眼,自己用钢铁意志构筑的心理防线就会彻底崩溃。

他走回等待出发的队伍前,脸上的所有柔软和痛苦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封般的冷硬和杀伐之气。他的目光扫过一张张不安、惶恐却又带着求生渴望的脸。

“都记住了!”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刀锋,划破沉重的夜幕,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记住他们!记住我们为什么必须冲出去!”

他停顿了一下,让这句话的含义深深刺入每个人的心脏。

“不是为了逃命!是为了活下去!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杀回来!用仇人的血,祭奠今夜留下和未来可能倒下的每一个兄弟!”

“出发!”

没有更多的动员,这两个字就是最终的命令。队伍动了起来,沉默着,却带着一股悲壮赴死般的决绝,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营地外的无边黑暗之中。

身后,那片伤员所在的黑暗角落里,唯一一盏还亮着的马灯,被军医轻轻熄灭。

最后的微光消失了。

真正的告别,无需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