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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九点,尖沙咀天星码头。

绿白相间的“天星小轮”随着波浪起伏,发出沉闷的汽笛声。

在这个年代,过海隧道还没影子,要从港岛去九龙,这轮渡是唯一的路。

码头上人头攒动。

穿着白色汗衫、肩膀搭着毛巾的苦力,提着公文包的洋行职员,穿着阴丹士林布褂的大妈,还有背着木箱卖飞机的流动小贩,挤成了一锅粥。

但在这一片喧嚣中,那股肃杀的气氛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几个穿着卡其色短裤、长筒袜,腰间别着左轮手枪的军装警,正站在闸口,目光阴鸷地盯着每一个过往的行人。

旁边还站着两个穿着便衣的汉子,手里拿着画像,眼神比鹰还利。

“站住!通缉令看到了吗?若是见到画像上的一男一女,立刻报告!”警察挥舞着警棍,呵斥着人群。

陆峰压低了草帽的帽檐,背微驼,推着那辆堆满旧报纸和烂竹筐的板车,混在队伍里。

他的脚步沉重拖沓,看起来就像是个在码头讨生活多年的老苦力。

白芷坐在板车的一堆破烂中间,那身碎花布衫虽然土气,却掩盖不住她那双灵动的眼睛。

她手里挎着个竹篮,里面装了几把蔫了吧唧的菜心。

“前面的!干什么的?”

一个便衣突然伸手拦住了板车,目光在陆峰身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车上的白芷身上。

白芷身子一抖,像是被吓坏的村妇,本能地往那堆破烂里缩了缩,还伸手拉住了陆峰的衣角。

“阿……阿哥……”她怯生生地喊了一声,声音发颤。

陆峰立刻停下车,摘下草帽抱在胸前,露出一脸憨厚又惶恐的笑容:“阿瑟,俺们是去深水埗收破烂的……这是俺婆娘,胆子小,没见过世面,您别吓着她。”

那便衣皱着眉,用警棍挑起白芷的下巴,左右看了看。

现在的白芷,脸上抹了锅底灰,头发乱糟糟的,眉毛也被故意画粗了,再加上那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和画像上那个艳光四射的交际花简直判若两人。

“收破烂的?”便衣嫌弃地松开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车上装的什么?”

“都是些废纸壳,还有两块烂铁皮。”陆峰赶紧去翻那堆垃圾,一股酸臭味瞬间涌了出来。

“行了行了!臭死了!快滚!”便衣捂着鼻子,不耐烦地挥挥手。

“谢谢阿瑟!谢谢阿瑟!”陆峰连连点头哈腰,重新戴上草帽,推着车过了闸口。

上了船,两人找了个靠角落的位置。

周围全是人,挤得像是沙丁鱼罐头。

为了不引人注意,白芷只能紧紧贴着陆峰站着。

随着船身的摇晃,她的身体不可避免地在陆峰怀里摩擦。

“刚才演得不错。”陆峰目视前方,低声说道,手却很自然地扶住了她的腰,帮她稳住重心。

“那是。”白芷嘴角微翘,那种属于“白小姐”的媚态又浮现出来。

她故意把身子软软地靠在陆峰胸口,嘴唇几乎贴着陆峰的耳根,吐气如兰:

“不过阿哥……你刚才那声‘婆娘’叫得挺顺口啊?是不是早就想占我便宜了?”

陆峰的手依然稳稳地扶着她,“这是掩护。还有,别乱动,那两个便衣也上船了,就在三点钟方向。”

白芷心里一惊,偷偷用余光瞥去,果然看到刚才那两个便衣正靠在栏杆边抽烟,目光还在人群里扫视。

她立刻收起了玩笑的心思,把脸埋进陆峰的胸口,双手环住陆峰的腰,做出晕船难受的样子。

“抱紧点,做戏要做全套。”白芷在陆峰怀里闷声说道,手指却在他腰间的软肉上轻轻掐了一把。

感受着怀里女人的体温和那若有若无的挑逗,陆峰眉头微皱,但身体却像岩石一样僵硬。

这个女人,哪怕在逃命的时候,也是个妖精。

......

船靠岸了。

随着巨大的铁链搅动声,跳板“轰”地一声搭在了码头上。

人群像开了闸的洪水,涌向岸边。

陆峰压低草帽,推着那辆吱呀作响的板车,混在苦力堆里下了船。

白芷依然缩在车上的破烂堆里,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九龙这边的气氛比港岛还要紧张。

刚出码头,就看见两辆黑色警车。

几个穿着卡其色制服的英籍警官正拿着报纸上的通缉令,对着过往的黄包车夫一个个盘问。

“别抬头,看前面。”陆峰低沉的声音传进白芷耳朵里。

他没有选择走那条最为繁华的弥敦道,而是推着车拐进了一条两边挂满霓虹灯招牌和晾衣杆的侧街——加拿分道。

这里是九龙的另一面。

头顶上,巨大的“国宾大酒楼”、“东乐戏院”的霓虹招牌在白日里虽未亮起,却依然显得拥挤不堪,几乎遮蔽了天空。

狭窄的街道上,绿皮的双层巴士喷着黑烟缓慢爬行,叮叮当当的电车声、小贩叫卖“云吞面”、“钵仔糕”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这种混乱,是最好的掩护,也是最危险的陷阱。

“有人盯着。”

陆峰突然脚步一顿,原本推车的节奏乱了半拍。

察觉到,从下船开始,就有一道视线若有若无地黏在他们身后。

“左边那个报摊看报纸的,还有后面那个卖玩具的。”陆峰嘴唇微动,声音极轻。

白芷心里一紧,刚想回头,被陆峰按住了肩膀。

“别动。是黑道上的线人。看来他们不仅动用了白道,还发了江湖追杀令。”

这是下了血本,黑白两道通吃,要把他们堵死在九龙。

“那怎么办?前面就是路口,肯定有路障。”白芷的手心冒汗。

“弃车,换路。”

陆峰推着车经过一个卖鱼蛋的摊位时,借着蒸汽的遮挡,突然一把将白芷从车上拉了下来,顺手将板车推进了旁边一条堆满杂物的死胡同。

“跟我来。”

他拉着白芷,闪身钻进了一栋唐楼狭窄阴暗的楼梯间。

这栋楼是典型的战前旧楼,楼梯狭窄得只能容一人通过,墙壁上贴满了牛皮癣广告。

两人刚上二楼,楼下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那几个烂仔的叫骂声。

“扑街!人呢?刚才还在这!”

“搜!那个女的身段那么正,化成灰老子都认得!老大说了,抓活的赏一千!”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陆峰看了一眼四周。

这层楼只有一条走廊,尽头是个共用的水房,根本无处可逃。

除了……旁边那个半掩着门的狭小空间。

是个放拖把和扫帚的杂物间,只有不到一平米。

“进去。”

陆峰二话不说,揽着白芷的腰,滑进了杂物间,反手轻轻扣上了门。

空间太小了。

两人几乎是面对面地挤在一起。

陆峰背靠着门板,双腿岔开以稳住重心,而白芷则被他紧紧地圈在怀里,后背抵着墙上的拖把。

黑暗中,两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嘘。”

陆峰的一只手捂住了白芷的嘴,另一只手按在她的后腰上,示意她别出声。

门外,脚步声停在了门口。

“这边没有……去楼上看看!”

隔着一层薄薄的木板,那几个烂仔的对话声近在咫尺。

白芷的心脏狂跳,不仅仅是因为恐惧,更是因为此时此刻这种极度暧昧的姿势。

因为空间太过逼仄,她的身体紧紧贴合着陆峰。

她能感觉到陆峰胸膛坚硬的肌肉,感觉到他略显粗重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额头上,甚至……能感觉到他大腿内侧紧绷的线条。

这种危险带来的刺激感,像电流一样窜过她的脊背。

白芷抬起头,在黑暗中看着陆峰那双冷静如冰的眼睛。

不知怎么的,她心里那种恐惧淡了,反而生出了一丝想要捉弄这块“木头”的心思。

她伸舌尖,轻轻舔了一下陆峰捂在她嘴上的掌心。

湿润,温热。

陆峰浑身猛地一僵,就像是被火烫了一下。

他瞪了白芷一眼,眼神里充满了警告。

白芷却弯起了眼睛,像只得逞的小狐狸。

她微微垫起脚尖,把嘴唇凑到陆峰耳边,用只有蚊子才能听到的声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气声说道:

“峰哥……你心跳好快啊。”

一边说着,她的一只手像蛇一样,顺着陆峰的衬衫下摆滑了进去,指尖在他紧致的腹肌上轻轻画着圈。

“在这种地方……要是被抓到了,我们是不是就像那戏文里说的……做一对同命鸳鸯?”

陆峰深吸了一口气,抓住她在衣服里作乱的手,用力捏了一下,低声喝道:“不想死就老实点。”

“疼……”白芷娇嗔一声,身子反而贴得更紧了,软绵绵地靠在他身上,“你弄疼人家了。”

门外的脚步声终于远去,往楼上跑了。

陆峰一把拉开门,拽着白芷冲了出来。

“快走。”

他的声音有些发哑,脸上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耳根却红得通透。

白芷跟在他身后,看着这男人狼狈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哼,原来这块石头也不是真的水火不侵嘛。

……

摆脱了尾巴,两人在迷宫般的九龙街道上穿梭了一个多小时,换了三次装束——陆峰换了一件晾衣杆上的工装外套,白芷则把头巾换成了墨镜,看起来像是一对出门办事的夫妻。

终于,那座巨大的、阴森的“怪兽”出现在了视线尽头。

九龙城寨。

它像一块巨大的黑色肿瘤,盘踞在九龙半岛的中心。

这里是罪恶的温床,也是陆峰唯一的主场。

“进去之后,跟紧我。”陆峰恢复了冷静,“城寨里现在肯定也有不少陈探长的眼线,我们不能走正门。”

他带着白芷绕到了城寨西侧的一条臭水沟旁。

这里堆满了垃圾,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几个吸毒的道友正蜷缩在墙角,眼神涣散。

陆峰搬开一块松动的铁皮围挡,露出了后面一个只能容一人钻过的破洞。

这是城寨里只有老鼠和真正的地头蛇才知道的“狗洞”。

“钻进去。”

白芷看着那黑乎乎、满是污泥的洞口,咬了咬牙,这回没矫情,二话不说就钻了进去。

穿过狗洞,里面的世界瞬间暗了下来。

狭窄逼仄的巷道里终年不见阳光,只有滴滴答答的脏水顺着墙壁流下。

两边是密密麻麻的无牌牙医诊所、狗肉档和地下工厂。

空气中弥漫着鱼蛋味、鸦片味。

陆峰轻车熟路地带着白芷在迷宫般的巷道里穿梭。

左拐,右拐,上楼,再下楼。

终于,他们来到了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后。

这里是九龙冰室的后厨后门。

陆峰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确认里面没有陌生的声音,只有水烧开的咕嘟声,才从兜里掏出一根铁丝,在锁孔里捅了几下。

“咔哒。”

门锁弹开。

陆峰推门而入。

冰室后厨里热气腾腾。

苏红正背对着门口,在那切柠檬,背影显得有些落寞和焦虑。

她穿着那件陆峰熟悉的紫红色旗袍,但今天却没有化妆,头发也只是随意挽了个髻。

“哐当。”

听到开门声,苏红吓了一跳,手里的刀差点掉在地上。

她猛地转过身,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防备,手里紧紧攥着切柠檬的刀。

“谁?!”

当她看清站在门口那个满身尘土、一脸疲惫却依旧挺拔的男人时,手里的刀“当啷”一声掉在了砧板上。

苏红的眼眶瞬间红了,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骨头一样晃了晃。

“阿峰?!”

她捂着嘴,难以置信地看着陆峰。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这只猫有九条命!我就知道你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