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钟鼓楼上,看着那几个刺客被包抄擒下。西门巷子里的动静停了,但我知道,这才刚开始。
裴党不会只派这么点人进来。他们真正要攻的,不是城门,是宫门。
果然,不到一炷香时间,探子飞奔而来:“楚先生!裴仲渊带人进了宫城,打着‘奉诏勤王’的旗号,禁军没敢拦!”
我收起折扇,快步下楼。
谢琬也收到了消息,已经在往宫里赶。我追上她时,她正站在宫门前,脸色不太好看。
“他拿出了诏书。”她说,“说先皇遗命,立萧景珩为帝。”
我冷笑:“那诏书要是真的,我早就在边关种地了。”
宫门大开,裴党众人列队而入,一个个穿得整整齐齐,像是来上朝的忠臣。可他们手里都带着兵,刀出鞘了一半,哪像是来议事的。
裴仲渊走在最前面,月白锦袍,手捻念珠,脸上还挂着悲天悯人的笑。
看见我们,他停下脚步,拱手行礼:“楚公子,谢小姐,别来无恙。”
我没理他,直接越过他往大殿走。
他也不恼,慢悠悠跟上来:“今日之举,只为清君侧、正国本。三皇子乃先皇亲定继承人,有遗诏为证。”
大殿上已经站了不少官员,有的低头不语,有的眼神闪烁。禁军分列两旁,但没人动手,也没人说话。
我知道他们在等——等一个能定乾坤的东西。
裴仲渊走到高台前,从袖中取出一卷黄绢,双手展开:“先皇遗诏在此,请诸位过目!”
那纸泛着新墨的光,边角还有些毛糙,一看就是刚写不久。
他声音沉稳:“先皇临终前亲口传位,命三皇子萧景珩继大统,以安社稷。此诏由内侍监当场誊录,加盖玉玺,天地共鉴!”
底下有人开始小声议论。
我走上前,离那诏书只有三步远。
“裴大人。”我开口,“你这诏书,写得挺急吧?”
他抬眼看我:“楚公子何出此言?”
我说:“先皇写字,向来右斜有力,收笔如钩。你手里这份,通篇左倾,像被人压着肩膀写的。再说了——”我指了指末尾的印痕,“玉玺盖印,必有压痕深入纸背。你这个,浮在表面,像是拿拓片盖的。”
他眉头微动,但很快笑了:“楚公子精通书法,倒是令人佩服。可你说是假的,总得拿出证据。”
我看着他,忽然笑了:“你昨天晚上,派人挖了宗庙地宫,对不对?”
他脸色一僵。
我继续说:“你以为我不知道?我让人守了三天。你们偷印模的时候,还顺手碰倒了个香炉。那灰迹还在地上呢。”
他猛地抬头:“你……早就盯着我?”
“我不盯你怎么行?”我从怀里掏出另一卷诏书,金边红绢,封口完好,“这才是真正的遗诏。先皇临终前三日,亲手封存于宗庙密匣,双玺骑缝,礼部、内廷、太史局三方见证。”
我把诏书摊开,放到案上,和他那份并列。
“你看这笔迹。”我用折扇指着,“先皇写‘朕’字,起笔必顿,收笔带挑。你这份,‘朕’字像个歪脖子老头,连基本笔顺都不对。”
我又指向印章:“真诏骑缝印,一半在正文,一半在封条,对光才能合上。你这份,两个印完全一样,明显是同一个模子盖的两次。”
大殿里静了下来。
有个老尚书凑近看了看,低声说:“确实……重影了。”
裴仲渊脸色变了。
他还没说话,我接着道:“你伪造诏书也就算了。可你犯了个大错——你不知道先皇最后一个月,右手中风,不能执笔。”
我转身看向群臣:“那段时间,所有圣旨都是口述,由内阁代拟,再由先皇按手印确认。真正的遗诏上,没有签名,只有血指印!”
我掀开真诏一角,露出下方一抹暗红。
“你这份,写着名字,盖着印,却偏偏少了最重要的东西。你说,这不是假的,是什么?”
裴仲渊终于绷不住了。
他后退半步,咬牙:“你……你竟敢私藏诏书!”
“私藏?”我冷笑,“我是受命守护。倒是你,身为户部侍郎,不经通报擅闯宫门,手持伪诏蛊惑群臣,这是谋反。”
他眼神一闪,突然提高声音:“诸位!此人不过一介布衣,凭什么拿出所谓‘真诏’?他与谢琬勾结,意图篡改国本!你们真信他的话吗?”
有几个官员动摇了,面露犹豫。
我知道他在赌——赌这些人不敢得罪裴家。
但我也不急。
我转头对谢琬说:“你去把宗庙守卫叫进来。”
她点头,立刻派人去召。
等了不到一刻钟,两个身穿甲胄的守卫被带了上来。
我问其中一个:“昨夜子时,可有人闯地宫?”
那人答:“回楚先生,裴府家丁扮作修缮匠人,强行破锁。属下阻拦,被打伤。”
他又从怀中掏出一块碎布:“这是他们撕裂时留下的衣角。”
我接过布条,举起来:“大家看看,这料子,是不是裴仲渊今天穿的这件袍子上的?”
众人目光齐刷刷转向裴仲渊。
他的袖口,果然少了一角。
他猛地拽了下袖子,想遮住。
我笑了:“你还记得你手下那个掌印的小吏吗?他今早已经被我请去喝茶了。他说,你给了他十两金,让他照着旧诏拓印三份。第一份失败,第二份墨晕,第三份才勉强能用。”
我顿了顿:“现在,那三份草稿,连同拓板,都在我手上。”
裴仲渊呼吸变重,额头冒汗。
他忽然厉声道:“就算如此!萧景珩才是正统!先皇本就偏爱他!天下人心所向!”
我盯着他,慢慢走近一步。
“人心所向?”我声音低下来,“那你告诉我,先皇最后一次上朝,当着满朝文武说‘太子仁厚,可托江山’的时候,你在不在场?”
他不说话。
“你说萧景珩是正统?”我冷笑,“那他母亲是个宫女,他自己被贬出京三年,回来连个正式爵位都没有。先皇死前半年,都没见过他一面。这种人,也能当天子?”
我回头扫视全场:“各位,别忘了。谁支持伪诏,谁就是同谋。”
大殿里鸦雀无声。
裴仲渊终于意识到,他输了。
但他还不肯认。
他猛地挥手,身后亲卫立刻上前几步,刀全部出鞘。
“楚昭!”他吼道,“你以为凭一张纸就能翻盘?今日我带兵入宫,就是要定这个名分!”
我站在原地,没动。
只是把手伸进袖中,轻轻敲了两下。
两声短哨响起。
紧接着,外面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一队黑甲士兵从侧门涌入,手持长戟,迅速封锁出口。
领头的是王铎的老部下,刀疤脸,嗓门大。
“奉楚先生令,护殿缉逆!”他一声喝,士兵立刻将裴党团团围住。
裴仲渊瞪着眼:“你……你早就在宫里埋了人?”
我摇头:“我不是埋伏你。我是防着有人逼宫。”
我看向他,语气平静:“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放下武器,束手就擒;二是——让我把你当叛贼当场拿下。”
他喘着粗气,环顾四周。
他的人都被压住了,动不了。
他死死盯着我,眼里全是恨意。
“楚昭……你算无遗策是吧?”
我说:“我不是算得准。我只是知道,你们这种人,从来不信规矩,只信拳头。所以——”我抬起手,指向殿外,“我的拳头,比你大。”
他嘴唇颤抖,忽然笑了。
“好,好一个楚昭。”他缓缓松开手,念珠落地,“这一局,我认输。”
士兵上前将他绑住。
我转身走向谢琬,把真诏递给她。
“拿着。”我说,“这是你的护身符。”
她接过诏书,手指有点抖。
我低声说:“别怕。他们现在,连喊一声都不敢。”
就在这时,外面又一阵骚动。
一名禁军急匆匆跑进来,跪地禀报:
“启禀!东门外……出现一支骑兵,打着北狄旗号,正往宫门方向疾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