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梓陌心中还在飞速盘算,猜测着皇上口中那“关乎社稷安危的要事”具体所指,是否与欧阳景昨晚透露的突厥异动完全吻合时,龙椅上的皇上已经不再卖关子,直接开口,声音沉稳地传遍了整个太极殿:
“众位爱卿,” 皇上的目光扫过下方肃立的百官,最终在魏王身上停留片刻,“昨日午时,朕的皇儿魏王,不辞辛劳,从北疆前线带回了一则至关重要的军情。此事,关乎我大唐疆土完整与社稷安稳,朕思虑再三,认为需在今日早朝,与诸位爱卿共同商议,以定行止。”
他微微抬手,示意身旁的魏王:“具体事宜,就由吾儿魏王,为朝堂上的诸位详细分说。”
皇上话音刚落,目光便投向了魏王李琰,带着鼓励和审视。魏王会意,上前一步,先是朝着御座方向抱拳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声音洪亮地应道:“是,父皇!”
随即,他转过身,面向满朝文武。他身姿挺拔如松,目光锐利如鹰,即便在群臣环绕之下,也自有一股久经沙场的悍将气度。他环视一周,并未使用那些文绉绉的官场套话,而是开门见山,语气慎重却又带着军人特有的干脆利落:
“诸位大人,诸位我大唐的栋梁之臣!在场不少更是看着我长大的叔伯长辈!” 魏王的声音清晰地在殿内回荡,“今日,李琰便明人不说暗话,不搞那些弯弯绕绕的虚礼客套了!”
他神色一凛,语气加重:“近日,我大唐北疆塞外,匈奴、突厥各部,异动频频!他们正在大规模集结兵力,调动粮草,于边境之外陈兵列阵,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对我大唐边境,已构成实质性威胁!更令人担忧的是,据可靠情报,以往各自为战的诸多部落,此次竟有联合之势,意图拧成一股绳,共同对我大唐展开进攻!其势汹汹,虎视眈眈!”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程将军等一众武将,又掠过刘启山等文臣,继续说道:“我李琰,虽蒙父皇恩宠,封为魏王,镇守边关,但深知此事体大,关乎国本!绝非我一介边将所能独断!且我大唐乃礼仪之邦,不好战,但亦不畏战!故,我决定亲自返回圣都,面呈父皇,并与诸位叔伯长辈、朝堂栋梁共同商议,寻求应对之良策,恭听圣裁与诸位高见!”
“详细情况,便是如此。” 魏王最后抱拳,语气诚恳,“不知诸位叔伯、各位同僚,对此有何良策妙计,我李琰,在此洗耳恭听!”
魏王这一番话,说得不卑不亢,条理清晰。既将边境危机的严重性明白道出,又将决策的难题巧妙地、合乎礼法地抛给了皇上和满朝文武,自己则摆出了虚心求教、以国事为重的姿态。
端坐于龙椅上的皇上,听着儿子这番沉稳有力、有理有据的陈述,眼中不禁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和赞赏,心中暗道:‘吾儿确实长大了……边关数载历练,不仅磨平了他年少时的不少棱角,这说话办事,也更加沉稳周全,懂得顾全大局,乃是可造之材,亦是国之砥柱。’
而站在武官队列前排的苏梓陌,听完魏王这番话,心中也是暗自点头,评价极高:‘滴水不漏,真是滴水不漏!先以晚辈自居,礼数周全,博取好感。再将突厥联合犯境的严峻形势清晰点明,引起重视。最后把皮球一脚踢给整个朝堂,自己却摆出虚心纳谏的姿态。这一手‘以退为进’,玩得真是高明!此人……绝非简单的边关武将,其心性、手腕,都深不可测!’
就在魏王话音落下,朝堂之上一片寂静,皇上与苏梓陌心中各有所思之际,武将行列前排,一个洪钟般的声音猛地响起,打破了沉寂:
“陛下!魏王殿下!老臣有个想法!”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程将军大步出列,对着御座和魏王分别抱拳行礼,脸上带着跃跃欲试的兴奋。
皇上与魏王,连同苏梓陌,看到率先站出来的是程将军,脸上瞬间露出了迥然不同的神色。
皇上是带着几分好奇和期待,心中嘀咕:‘这老程,平时看着毛毛躁躁,打仗是一把好手,但这种需要动脑子的朝堂议政,他往往是能躲就躲,今天怎么转性了,第一个蹦出来了?莫非真有什么高见?’
而苏梓陌则是满脸的无奈加一点点“恨铁不成钢”,心中疯狂吐槽:‘我的程老哥啊!我的亲老哥!你这急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这问题明显是个烫手山芋,谁先开口谁容易成为靶子啊!刚刚咱俩不是说好了先观望吗?你怎么直接就冲上去了?!就不能安安稳稳地猫在后面,等别人先趟趟雷吗?!’
与苏梓陌的无奈相反,魏王李琰眼中则是瞬间爆发出惊喜的光芒,他连忙上前半步,语气十分客气甚至带着一丝恭敬地说道:“程伯伯!您老人家征战沙场数十载,经验丰富!您若有良计,快请说来听听!晚辈我定然洗耳恭听!”
程将军被魏王这声“程伯伯”和恭敬的态度叫得浑身舒坦,脸上得意之色更浓,他清了清他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声震屋瓦地说道:
“陛下!魏王殿下!要俺老程说,那突厥崽子们,骑术是厉害,单个拎出来,身体素质和个人武艺,也确实有两下子!但咱们大唐的将士,那也不是泥捏的!他们既然敢集结起来,打咱们的主意,那就跟他们干!”
他挥舞着粗壮的手臂,气势十足:“现在正是寒冬腊月!天寒地冻!突厥人最倚仗的骑射,在雪地里根本施展不开!而且他们都是游牧的,靠天吃饭,这个时候粮草本来就紧缺!这正是咱们主动出击,揍他娘的最好时机!”
他越说越激动,直接把苏梓陌也拉了出来:“俺提议,咱们也别等他们来打了!先发制人!直接给他来个一锅端!就用俺苏老弟……哦不对,是苏平向男的那套战法!先派精锐绕到他们屁股后面,断他们的粮道!然后再给他来个四面合围,包饺子!把他们全都围起来打!到时候,这帮突厥崽子想跑都没地儿跑!看他们还怎么嚣张!”
程将军这番充满暴力美学的“战术构想”说完,还得意地瞥了文官队列一眼。
魏王李琰听完,脸上露出了认真思索的神色,微微点头,似乎对“主动出击”这个大方向颇为认同。但他并没有立刻赞同,而是上前一步,语气依旧客气,却提出了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
“程将军所言,主动出击,把握战机,确实深合兵家之道。晚辈也深知,眼下寒冬,确是削弱突厥、主动进攻的良机。”
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但是,程将军,不知您可曾细算过?我军若主动出击,深入塞外苦寒之地,这人吃马嚼,粮草的消耗,可比固守城池要高出数倍不止!如今我大唐……各地粮仓储备情况,程将军想必也清楚。不知您提议出兵,这大军所需的巨额粮草,该从何而来,又如何保障呢?”
“呃……这个……” 程将军被这直击要害的问题问得瞬间卡壳,他那张粗犷的脸上表情一僵,刚才的慷慨激昂瞬间凝固。他下意识地眨了眨那双铜铃大眼,目光不由自主地、带着求助意味地,频频瞟向站在不远处的苏梓陌,眼神里写满了:“苏老弟!快!快帮老哥我解个围啊!老哥我冲锋陷阵没问题,这算粮草的事儿可真玩不转啊!”
苏梓陌接收到程将军那“炽热”的求助目光,刚深吸一口气,准备开口帮腔,试图从“冬日种植计划”已初见成效的角度来缓和一下粮草压力……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发出第一个音节,文臣队列最前方,一个沉稳中带着一丝阴柔的声音,已经抢先一步响了起来,如同冷水泼面:
“陛下,魏王殿下。” 只见丞相刘启山缓步出列,他先是恭敬地向御座和魏王行了一礼,然后才将目光转向程将军,语气平和,却字字如刀:
“程将军,魏王殿下所虑,乃是老成持国之言,句句在理,切中要害啊。” 他微微摇头,脸上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行军打仗,粮草乃重中之重,乃是维系军心、决定胜败的命脉所在!此事,之前程将军您几次三番在朝堂上提出要趁冬出击,老臣与户部同僚,便已多次向您阐明过当下粮草储备捉襟见肘的窘境。您今日……怎可又在魏王殿下面前,旧事重提,妄言出兵呢?”
他目光陡然变得锐利,直视程将军,声音也提高了几分:“程将军!您明知粮草短缺,却一再怂恿朝廷在此时劳师远征,您……究竟是何居心?!”
他最后一句,更是带上了一丝诛心的意味,对着魏王方向拱手:“幸好!幸好今日魏王殿下明察秋毫,一语道破此中关键!否则,若是朝廷一时不察,误听了您的‘谗言’,贸然出兵,导致前线将士因粮草不继而受冻挨饿,乃至战事失利,这个责任……您担待得起吗?!我大唐的将士,岂不是要白白牺牲?!”
苏梓陌听着刘启山这番夹枪带棒、扣大帽子的话,心中不由地冷笑连连,暗自骂道:‘刘启山啊刘启山,你这老狐狸!你当然要千方百计阻止出兵了!突厥要是被打残了,你和你背后那些见不得光的主子,还怎么里应外合?还怎么趁乱牟利?你这点龌龊心思,真当别人看不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