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杀,终于接近了尾声。
狼嚎谷内,刺鼻的血腥味和硝烟味混合在一起,浓得几乎化不开,熏得人阵阵作呕。曾经的皑皑白雪,此刻已被染成一片触目惊心的暗红色,到处都是残缺不全的尸体和战马的碎块,分不清彼此。
幸存的北元残兵,早已没了斗志,如同被拔了牙的老虎,被神机营的士兵用黑洞洞的火铳指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山崖之上,朱剩缓缓放下了千里镜,那张俊朗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没睡醒的模样。仿佛脚下这座人间炼狱,不过是一幅画得不怎么样的风景画。
他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
“传令。”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身后传令官的耳中。
“打扫战场。死的补刀,活的绑了。伤员就地救治。”
“所有战利品,甲胄、兵器、战马……一根毛都不许给老子漏了!谁敢私藏,军法处置!”
“遵命!”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
神机营士兵,如同最高效的机器,立刻开始了行动。他们三人一组,一人持铳警戒,两人负责补刀和收缴。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
那些从京营调来,跟着蓝玉打了半辈子仗的老兵油子们,看着眼前这一幕,一个个只觉得后背发凉,手脚冰冷。
他们见过惨烈的战斗,见过尸山血海。
但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冷静”的屠杀和如此高效的清场。
这支神机营,在他们的统帅——临淮王朱剩的调教下,已经变成了一群没有感情的战争机器。他们看向那个站在山崖上,正悠哉地往下走的身影,眼神里再也没有了对王爷的敬畏,只剩下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那不是一个人。
那是一个披着人皮的……魔鬼!
……
“王爷!王爷!俺把这老小子给您抓来了!”
蓝玉那张黑脸上写满了兴奋和解气,他像拖一条死狗一样,拖着一个浑身是血、盔甲破碎的人,大步流星地走到了朱剩面前,“哐当”一声扔在地上。
正是纳哈出。
这位曾经纵横草原、不可一世的北元大帅,此刻早已没了半分威风。他的一条胳膊诡异地扭曲着,脸上满是血污和泥土,金色的帅盔不知掉到了哪里,头发散乱得如同乞丐。他趴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子。
他败了。
败得莫名其妙,败得一塌糊涂。
他甚至到此刻都无法理解,自己那十万铁骑,是如何在短短一个时辰内,就这么……没了的。
他缓缓抬起头,当他的目光,触及到那个站在他面前,正居高临下、用一种看蝼蚁般的眼神看着他的年轻人时,他浑浊的瞳孔猛地一缩!
就是他!
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甚至有些懒散的年轻人,就是那个在山崖上,冷漠地看着这一切,下达一道道催命指令的恶魔!
一股混杂着无尽怨毒、恐惧和绝望的情绪,瞬间冲垮了纳哈出最后的理智!
“啊——!!”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用那只完好的手撑着地,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是你!是你这个魔鬼!!”
“你不是人!你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长生天会惩罚你的!我们黄金血脉的子孙,会用你的头骨当酒碗!你的灵魂将在草原上被秃鹫啄食一万年——!!”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最恶毒的诅咒。那声音,凄厉而嘶哑,如同杜鹃啼血。
然而,面对这败犬最后的哀嚎,朱剩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他只是嫌恶地皱了皱眉,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刚刚被溅到一点血污的靴子,然后将手帕扔在纳哈出的脸上。
“吵死了。”
他淡淡地吐出三个字,仿佛在驱赶一只烦人的苍蝇。
“拖下去,关起来。别让他死了,老子还要留着他,去跟北元那小可汗换点好东西。”
“你!”
纳哈出气得一口老血喷了出来,两眼一翻,直接昏死过去。
蓝玉对着朱剩竖起一个大拇指,嘿嘿一笑:“王爷,高!还是您高!杀人诛心啊!”
朱剩瞥了他一眼,撇了撇嘴:“拍什么马屁?收拾完了没?收拾完了就准备开会,这点战果,连给老子塞牙缝都不够!”
蓝玉脖子一缩,不敢再嬉皮笑脸,连忙跑去催促部队。
……
半个时辰后,一座临时搭建起来的中军大帐内。
朱剩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上,李文忠和蓝玉分坐两侧,一个个脸上都洋溢着无法抑制的兴奋。
“表弟,此战……此战足以载入史册啊!”李文忠激动得胡子都在抖,“五千破十万!古往今来,闻所未闻!此战过后,看那些北元鞑子还敢不敢小瞧我大明!”
“都是王爷运筹帷幄!”蓝玉现在是彻底服了,马屁拍得震天响,“什么狗屁北元铁骑,在王爷的‘踏天雷’面前,跟纸糊的没什么两样!”
朱剩懒得理会他们的吹捧,他用一根树枝,在简陋的沙盘上画着圈。
“狼嚎谷这点人,只是纳哈出的主力。北元的主力,还在漠北。”
他的目光,落在沙盘的最北端,眼神变得幽深而冰冷。
“光打赢没用,要打怕他们,打残他们!打到他们一百年内,听到我大明的名号就腿肚子打转!”
“我打算,留下三千人看守俘虏和战利品,你和蓝玉,各带一千神机营精锐,再整合两万降卒,兵分两路,直接杀到北元的老家去!”
“什么?!”
李文忠和蓝玉同时惊呼出声,被朱剩这个更加疯狂的计划给吓到了。
这……这就直接捣黄龙了?!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报——!”一名侍卫冲了进来,单膝跪地,“启禀王爷!大帅!燕王殿下率一万兵马并大批粮草,已至谷外,请求觐见!”
燕王?朱棣?
李文忠和蓝玉都是一愣。
朱剩却是眯起了眼睛,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这小老四……鼻子可真够灵的。自己这边刚打完胜仗,他就带着人马和粮草“恰好”赶到了。
不愧是前世的永乐大帝,这抢功和投机的本事,简直是刻在骨子里的。
“有点意思。”
朱剩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淡淡地说道:“让他进来。”
……
很快,一个身材高大、英武不凡的青年将领,快步走进了大帐。
正是燕王朱棣!
他一进帐,目光就第一时间锁定了坐在主位上的朱剩,脸上立刻堆满了热情洋溢的笑容,那姿态,放得比谁都低。
“堂兄!”
朱棣上前几步,对着朱剩就是一个标准的长揖,声音洪亮,充满了崇拜。
“堂兄神威盖世,一战歼灭纳哈出十万铁骑,此等不世之功,简直让我大明军神在世啊!小弟在北平听闻消息,佩服得五体投地,日夜兼程赶来,就是为了一睹堂兄天人风采!”
一旁的李文忠和蓝玉看得眼角直抽抽。
好家伙,这马屁拍的,比蓝玉刚刚拍的还响!
朱剩却是不动声色,也不说话,就那么端起茶杯,轻轻吹着浮沫,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自己这位堂弟”。
朱棣见朱剩没反应,也不尴尬,继续笑着说道:“小弟知道堂兄前方大战,粮草军械必有损耗,特意从北平府库中,调拨了一万兵马和三万石粮草前来支援!聊表心意,还望堂兄不要嫌弃!”
“哦?”
朱剩终于放下了茶杯,抬眼看向他,似笑非笑地问道:“你倒是挺有心。”
“为堂兄分忧,为我大明尽力,是小弟分内之事!”朱棣连忙说道。
帐篷内的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寒暄了几句后,朱剩突然话锋一转,身体微微前倾,盯着朱棣的眼睛,问道:“小老四,说了半天,你是不是想跟着我打仗?”
朱棣的呼吸猛地一窒!
他没想到朱剩会问得如此直接!
他骨子里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战争狂人,这次急匆匆地赶来,最大的目的,就是想上战场!
他猛地一咬牙,拼命点头,眼中爆发出渴望的光芒:“想!做梦都想!请堂兄给小弟一个机会!”
“嘿……”
朱剩笑了。
他对着朱棣招了招手。
朱棣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刻凑了过去。
朱剩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飞快地说了几句话。
一开始,朱棣还一脸茫然,但听着听着,他的眼睛越睁越大,最后,那双眸子里,爆发出比刚才还要亮上十倍的精光!那是一种混杂着震惊、狂喜和不可思议的复杂光芒!
“堂……堂兄!此计……此计当真?!”他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
“去做吧。”朱剩重新靠回椅子上,淡淡地说道,“事成之后,首功是你的。”
“是!!”
朱棣猛地挺直了腰杆,脸上的谄媚之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昂扬斗志和决绝!
“小弟保证完成任务!绝不辜负堂兄厚望!”
说完,他对着朱剩重重一抱拳,转身便带着自己的亲卫,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大帐,直奔北平方向而去!
看着朱棣那火急火燎的背影,一旁的蓝玉和李文忠面面相觑,满头雾水。
王爷到底跟燕王说了什么?怎么跟给他打了鸡血似的?
至于这么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