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把第四城的麦田染成金红,麦穗芒尖沾着余晖,像撒了满地碎星,风一吹,碎星就跟着晃,温柔得能抚平所有褶皱。
可这静好没持续多久,远处就扬起漫天尘土,燕云骑兵的黑影像条黑色巨蛇,蜿蜒着往这边逼来。
马蹄声 “咚咚” 砸在地上,震得田埂微微发颤,刚抽芽的麦苗跟着抖,空气里的泥土香,渐渐被骑兵身上的汗味、铁腥味挤走,变得呛人。
为首的燕云将领勒住马,高头大马前蹄扬起,玄铁头盔的阴影罩在脸上,看不清表情。
他居高临下地扫过农田防线 ——
沟渠里的槐木杆只露个木尖,像地里冒的杂草;
田埂上的干草堆不起眼,跟土堆没两样;
农兵们握着锄头耙子,粗布衣被风吹得贴在身上,一个个黝黑瘦弱,看着毫无威胁。
他忍不住嗤笑一声,马鞭指着农田,声音粗粝如砂纸:
“一群拿锄头的农夫,也敢挡我们燕云铁骑?真是不知死活!兄弟们,冲过去踏平这破地,让他们知道谁才是北境的主人!”
“冲啊!”
骑兵们齐声呐喊,声音震得空气发颤。
他们催马疾驰,马蹄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像道黑色沙尘暴扑向麦田。
锋利的长刀在夕阳下泛着冷光,刀身映着农兵们惊慌的脸,眼看就要砍下来。
张大山站在最前的沟渠旁,双手握着把磨得锃亮的锄头 ——
木柄被他的手磨得光滑发亮,包浆比老碗还厚,这锄头陪了他五年,锄过草、翻过地,还劈过咬庄稼的野兔。
他盯着冲来的骑兵,喉咙发紧,手心全是汗,却把锄头握得更紧,大声喊:
“都稳住!等他们踏进沟里再动手,谁也不许慌!”
农兵们纷纷蹲在沟沿后,有的攥着锄头的手都在抖,木柄上的毛刺扎进肉里也没察觉。
王小二把脸贴在冰冷的泥土上,能清晰感受到马蹄声越来越近,心脏 “砰砰” 跳得要冲出胸膛。
他偷偷抬头,看见第一匹战马的前蹄裹着厚铁掌,“咚” 地踩进沟渠 ——
那铁掌看着坚硬无比,却没躲过沟底的槐木杆。
“咔嚓!”
脆响划破空气!
槐木杆像把藏在泥里的刀,瞬间刺穿战马的蹄子,鲜血顺着木尖滴进沟里,染红了黑泥。
战马疼得猛地直立起来,前腿在空中疯狂蹬踏,背上的骑兵没抓稳,“啊” 的一声被甩进沟里,重重摔在槐木杆上,疼得惨叫连连,声音凄厉得让人头皮发麻。
紧接着,第二匹、第三匹战马接连踏进沟渠,“咔嚓”“咔嚓” 的断裂声、战马的嘶鸣声、骑兵的惨叫声混在一起,原本整齐的冲锋队形瞬间乱成一团,黑色骑兵队列像被剪开的布,散落在麦田里。
“点火!”
张大山抓住时机,高声下令,声音都喊劈了。
赵三叔早攥着火把等在一旁,他的手因为激动微微发抖,却稳稳把火把扔向田埂上的干草堆。
“轰!”
干草堆瞬间燃起熊熊大火,橙色火舌窜起一丈多高,浓烟滚滚,像堵黑色的墙,挡住了后续骑兵的视线。
火舌顺着风势,舔向靠近的战马,马毛被烧得 “滋滋” 作响,受惊的马匹四处乱撞,有的调转方向冲向后边的骑兵,把本就混乱的队列冲得更散,骑兵们互相碰撞,骂声、惨叫声此起彼伏。
“冲啊!”
张大山率先跳出沟沿,锄头高高举起,朝着一名刚从地上爬起来的燕云兵砸去。
“敢踏我们的地,就别想活着走!”
锄头重重砸在燕云兵的头盔上,“哐当” 一声,头盔被砸得变形凹陷,燕云兵闷哼一声,倒在地上不动了。
农兵们跟着冲了上去,他们没学过正规武艺,却凭着种地练出的一身蛮力,凭着对土地的护犊劲儿,跟燕云兵拼了命:
赵三叔用犁耙勾住一名骑兵的腿,使劲一拉,骑兵摔在泥里,他趁机用犁尖抵住对方喉咙,黝黑的脸上满是狠劲;
几个年轻农兵围着一名落马的燕云兵,有的用锄头砸头盔,有的往他脸上扔土块,打得对方抱头求饶;
还有的捡起地上的断木,像扛锄头一样扛着,专砸骑兵的马腿,砸得战马嘶鸣不止。
王小二躲在沟里,眼看一名燕云兵绕过大火,举着长刀朝着张大山的后背冲去。
那长刀泛着冷光,离张大山越来越近,王小二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他想都没想,抓起沟里一块带着棱角的泥块,用尽全身力气,朝着燕云兵的后脑勺砸去 ——
“咚” 的一声,泥块碎成两半,燕云兵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重重倒在地上。
张大山回头一看,正好看见王小二站在沟边,手里还攥着半块泥块,脸色发白,嘴唇都在抖。
他快步走过去,拍了拍王小二的肩膀,黝黑的脸上露出笑容:
“好小子!够勇敢,没给你爹丢脸!”
王小二的手心全是汗,却握紧了手里的锄头,看着地上的燕云兵,又看了看身边完好的麦田 ——
麦苗还在,沟渠还在,家还在。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虽还有点抖,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团长,我也能护地了!”
夕阳渐渐落下,夜幕开始降临。
燕云兵看着眼前不要命的农兵,看着四处燃烧的干草堆,看着满是沟渠的农田,知道再打下去只会吃亏。
为首的将领咬了咬牙,大喊一声:
“撤!快撤!”
骑兵们纷纷调转马头,狼狈地往回跑,有的带着伤,有的丢了武器,连摔在沟里的同伴都顾不上救。
农兵们站在田埂上,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没有追赶,只是握着手里的锄头耙子,大口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
张大山走到沟渠边,看着里面插着的槐木杆,看着地上的血迹,又看了看身边的农兵们 ——
有的脸上挂了彩,血顺着脸颊往下淌;
有的衣服被划破了,露出里面黝黑的皮肤,却都带着劫后余生的笑容。
他弯腰捡起一根被马蹄踩断的麦苗,轻轻拂去上面的泥土,声音温柔却坚定:
“咱们的地,守住了。”
夜风拂过农田,带来烟火的味道,也带来麦苗的清香。
农兵们坐在田埂上,互相包扎着伤口,说着刚才的战斗,虽然疲惫,却充满了自豪。
他们知道,明天还要继续加固防线,还要警惕燕云军的反扑,可他们不怕 ——
因为这是他们的地,他们的家,只要手里还有锄头,只要心里还想着守护,就没有挡不住的敌人,没有守不住的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