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池的红稠得搅不动,像熬到粘锅的血浆,表面浮着的血沫子粘在池边石壁上,干了就成暗红的痂。
热气裹着腥甜往上冒,混着底下腐骨的恶臭,吸一口就呛得肺管子发紧,喉咙里像堵着块烂肉。
石壁上的符文歪歪扭扭,朱砂渗进石缝,黑墨画的纹路里淌着血,那些“噬”“怨”“贪”的字样像活的,血线在笔画里爬,渗出来的黑雾粘粘的,落在血池里“滋”地冒个泡。
林资诚的怨灵就悬在血池上空,魂体半透,烂得挂不住的脸皮垂在颧骨上,风一吹就晃。
他生前穿的锦袍早成了破布条,沾着的泥垢和血痂混在一起,糊住了大半截魂体。
最扎眼的是他的手,还是攥着的姿势,指缝里嵌着的灵石渣子没掉,倒被怨灵的黑气裹着,泛出妖异的光。
石壁渗的黑雾缠上来,和他周身的怨气相咬,“嘶嘶”声像两条毒蛇在抢食,缠得越紧,魂体就抖得越凶。
天道宫使者的玄黑袍子扫过血池边的碎石,袍角暗金纹路流着幽光,像粘了层萤火虫的尸粉。
兜帽压得极低,只露出一截绷得发紧的下颌,皮肤白得像泡了水的纸,指尖泛着青灰,捏着的锁魂链冷得扎眼。
链身的倒刺全嵌进林资诚的魂体里,一拽就勾下点魂雾,魂鸣从链缝里挤出来,像破碗碴子刮过冻土,刺耳得让人牙酸。
“恨吗?”
使者的声音磨得喉咙疼,低频震颤着往人耳朵里钻。
“那些踹你、砸你的兵,现在穿得暖——冬衣棉絮厚得能撑起来,领口‘北凉’二字绣得密实;军饷发得足,能给家里寄银锭子买米;酒肆里说起你,还笑你是饿死鬼托生,贪到连命都不要。”
林资诚的怨灵突然笑了,裂开的嘴角扯到耳根,发黑的牙龈露出来,碎牙沾着血沫。
“恨?”
他的声音被砂纸磨过,嘶哑里裹着癫狂,黑洞洞的眼窝淌出黑血。
“我要他们活!活受罪!”
魂体猛地膨胀,像被吹胀的猪尿泡。
“要他们见了银锭子走不动道,贪军饷、卖军械,最后众叛亲离;要他们灵力被抽干,像条断了腿的狗;要他们夜里听见我啃灵石的声,就吓得尿裤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够味。”
使者低笑,黑袍抖了抖,血池里的黑雾“呼”地涌上来,顺着锁魂链的倒刺往林资诚七窍里灌,像滚烫的沥青浇进去。
怨灵的嘶吼一半是疼一半是爽,魂体在黑雾里翻卷,佝偻的背拱得像老龟,骨节处冒出血泡;
左手慢慢凝实,掌心托着本黄脆的账册,纸页边缘啃得坑坑洼洼,沾着手骨的碎渣,上面的数字“三千石”、“五十颗”像活蛇似的扭,邪气顺着纸缝往外渗;
右眼处“咔”地裂开道血口,鲜血汩汩流,一颗乌黑的灵石“滋”地嵌进去,嵌的时候冒起白烟,灵石转了转,光暗得能吸走周围的亮。
贪嗔之傀,彻底成了。
他的背更驼了,几乎贴到地面,黑雾像贴身的烂絮,裹着他不散。
左手账册“哗啦”翻了页,无形的气浪飘出去,闻着像烤红薯的香,勾得人心里的贪念往上冒;
右眼黑灵石转一圈,目光扫过池边的枯草,草叶“唰”地就枯了,水分和生机全被吸得干净。
使者松开锁魂链,铁链化作黑气钻回他袖里。
“去把军营搅个天翻地覆。记住,别让他们死得痛快——越熬越疯的怨,才养得出最好的阴煞。”
林资诚的傀咧嘴笑,黑牙闪着光,转身化作道黑影窜出去,掠过血池时带起的血珠,落地就冻成了黑冰。
他过处,草叶枯焦的“噼啪”声一路响,寒气顺着他的脚印往地里钻,连血池上空的热气,都被他带得冷了几分。
护国军的方向,隐约传来操练的号子,他的黑影在风里晃了晃,速度更快了——
那些暖衣、银锭、笑他的人,都在等着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