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木内部狭小的空间里,空气带着浓重的朽木霉味和劫后余生的滞重。阿蛮守蛊珠的蓝光幽幽地照亮三张惊魂未定的脸。外面,深紫色的尸蛊瘴气如同凝固的毒胶,在腐木缝隙外缓缓涌动,伴随着铁木蛭触手刮擦朽木的沙沙声,如同死神在耳畔低语。
燕十三背靠着冰冷潮湿的腐木内壁,断臂处的暗金色疤痕传来一阵阵灼热的悸动,仿佛有滚烫的熔岩在皮肉下奔流,每一次心跳都加剧着那撕裂灵魂的幻痛——那失去的右臂,在无休止地提醒着他的残缺。他左手紧握着锈刀,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刀身的暗红纹路随着他急促的呼吸明灭不定,像是在呼应着主人内心的滔天巨浪。力量……完整的力量……这念头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骨髓。
“十三哥……” 石头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嘶哑,他巨大的身躯在狭小空间里微微蜷缩,龙鳞重剑横在膝上,剑脊的金光映着他眼中深切的痛苦和自责,“都怪我……要不是我动作慢……”
“与你无关。” 燕十三打断他,声音低沉却斩钉截铁,目光如同淬火的刀锋,穿透腐木的缝隙,投向外面那片翻涌的死亡,“是影阁的毒针……和那声音。” 他刻意略过了那个神秘传音者的身份。
阿蛮小心翼翼地靠近燕十三的断肩,小手轻轻覆盖在那道狰狞的暗金色疤痕上。守蛊珠的蓝光柔和地流淌过去,带来一丝微弱的清凉,试图安抚那躁动的灼痛。“煞气在冲撞,” 她小脸凝重,指尖能感受到疤痕下那股狂暴能量的脉动,“断臂处的经络是强行封闭的堤坝,煞气找不到宣泄口,淤积得越来越凶……就像……快要爆开的毒囊。” 她抬起清澈的大眼睛,里面是前所未有的坚决,“还魂草,必须尽快拿到!娘笔记里说,只有它的‘九转还魂根’配合龙脉之心的余晖,才能重塑经络,接续断肢,同时疏导、转化这淤积的煞气!”
“龙脉之心的余晖?” 石头猛地抬头,眼中燃起希望的火苗,“昆仑山!我们刚从那里出来!昆仑鼎下就有龙脉核心!”
“不够。” 阿蛮用力摇头,小手从随身的兽皮囊里掏出一本泛黄、边缘卷曲的厚厚笔记,快速翻动着,脆弱的纸张在蓝光下发出沙沙声响,“看这里!” 她指着其中一页绘着复杂人体经络图和九鼎方位标记的插图,旁边是毒娘子娟秀却透着凌厉的字迹,“龙脉之心乃天地正气所钟,其核心光辉霸道无匹,直接接触,凡人顷刻化为飞灰!唯有在其力量外泄、融入地脉流转的‘余晖’节点,才能被引导吸收。昆仑鼎镇压饕餮,龙脉余晖被强行束缚转化,用于封印,我们拿不到!”
她纤细的手指猛地滑向笔记下方,指向南诏区域一个被朱砂重点圈出的标记——“万蛊窟”!“南诏九鼎不同!它被白莲教用邪法侵蚀,鼎身龙纹被蛊虫啃噬,封印早已松动!龙脉之力正被强行抽离,化作滋养蛊虫的邪能!但也正因为如此,在万蛊窟深处,必然存在一处因封印破损而泄露龙脉力量的‘余晖节点’!那里泄露的力量虽然驳杂、沾染了蛊毒邪气,却不再具有毁灭性的霸道,反而……是重塑经络、引导煞气唯一的契机!”
她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我们需要还魂草的九转还魂根作为药引和重塑血肉的根基,更需要潜入万蛊窟,找到那个泄露的龙脉余晖节点!在节点力量最活跃的时刻,以还魂根为桥,引余晖入体,冲刷断臂经络,疏导淤积煞气,方能……断臂重生!”
断臂重生!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在狭小的腐木空间内炸响!石头激动得浑身颤抖,重剑上的龙鳞纹路不受控制地亮起。燕十三的呼吸也为之一窒,左手无意识地攥紧了锈刀刀柄,指关节发出轻微的脆响。那梦寐以求的完整……那被剥夺的力量……竟真的有一线希望?
希望的火苗刚刚燃起,立刻被冰冷的现实浇灌。
“万蛊窟……” 燕十三的声音如同冰封的潭水,“是白莲教总坛核心,圣女和柳随风的老巢。” 他想起了忏悔室里教主的人头,想起了那铺天盖地的尸兵,想起了柳随风“投诚”时冰冷的眼神和圣女掌控一切的高傲。龙潭虎穴,十死无生!
“而且,我们被困在这里。” 石头看向外面翻涌的瘴气和隐约蠕动的触手阴影,脸色难看,“尸蛊瘴一时半会儿散不了,铁木蛭守着,还有影阁的杂碎在暗处……”
就在这时!
嗡——!
燕十三左手握着的锈刀,毫无征兆地剧烈震颤起来!刀身发出一阵低沉而急促的嗡鸣,暗红的纹路如同烧红的烙铁般骤然亮起!一股灼热的气流顺着刀柄猛地冲入燕十三的手臂,直刺断臂处的疤痕!
“呃!” 燕十三闷哼一声,断肩处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如同被滚油泼洒的剧痛!那暗金色的疤痕瞬间变得赤红滚烫,皮肉下暗红的纹路疯狂扭动、凸起,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一股狂暴、混乱、充满贪婪与毁灭意味的意念,如同冰冷的毒蛇,顺着那灼热的联系,狠狠撞入他的脑海!
无数破碎的画面瞬间炸开:
——尸山血海,白骨成堆,一尊巨大的、布满蛊虫的青铜鼎(南诏九鼎)在血海中沉浮,鼎口喷涌着暗红与惨绿交织的邪光!
——鼎身下方,一条由纯粹金光构成、却布满黑色裂痕的“河流”(龙脉)正在被强行扭曲、撕裂,金色的光点如同血液般从裂痕中渗出,被鼎身吸附的蛊虫疯狂吞噬!
——一个模糊的、笼罩在黑袍中的身影(影阁阁主残留的意志?)站在裂痕旁,发出无声的、充满贪婪的狂笑!
——最后,画面定格在万蛊窟深处,一片翻腾着暗金色气泡、散发着混乱驳杂却庞大能量的地下暗河!河中心,一块凸起的、形如心脏的暗红色岩石(龙脉余晖节点!)正缓缓脉动,每一次脉动,都引得周围空间微微扭曲!
饕餮煞气的躁动!锈刀本能的渴望!对龙脉余晖的指向!
剧痛如同潮水般退去,那狂暴的意念也随之消散,只留下断肩处火烧火燎的余痛和脑海中无比清晰的方位图——万蛊窟深处,龙脉余晖节点的确切位置!
燕十三猛地睁开眼,瞳孔深处还残留着一丝被煞气侵染的暗红,但眼神却锐利如鹰,燃烧着破釜沉舟的决绝火焰!
“煞气……在指引方向。” 他声音嘶哑,左手举起嗡鸣不止、纹路依旧明亮的锈刀,刀尖穿透腐木的缝隙,直指雨林深处一个方向——正是万蛊窟的方位!“它渴望那泄露的龙脉之力……渴望吞噬……也渴望……补全!”
刀魂的躁动,煞气的指引,与阿蛮笔记中的记载,在这一刻形成了残酷而清晰的闭环。恢复手臂,已不仅仅是重获力量的渴望,更是压制体内即将失控的煞气、避免沦为饕餮容器的唯一生路!而这条路,注定要踏着白骨与鲜血,从白莲教和影阁的心脏地带,杀出一条血路!
腐木外的尸蛊瘴气似乎稀薄了一丝,铁木蛭的蠕动也迟缓了些许,仿佛被刚才锈刀爆发的气息所震慑。
“走!” 燕十三不再犹豫,左手锈刀向前一挥,赤红刀光撕裂前方一小片稀薄的瘴气,率先冲出了腐木的庇护!目标——万蛊窟!夺草!引煞!续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