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越过鸟居，登上山。
正雄要面见神明。
以往只有祭祀的时候才会上去的。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他的儿子说的对。
他也没见过神明，也没见过神迹。
所以他要来确认一下。
确认一下神明是否存在。
而不是神社的人在欺骗他。
所以他来了。
走了好久好久，终于到了。
神社的正殿终于出现在眼前。
正雄走到正殿门口，犹豫了片刻，轻轻推开了沉重的木门。
“吱呀”一声，木门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神社里格外清晰。
正殿内部宽敞明亮，正中央供奉着千夏的神像。
不远处的回廊上，两个身着素色巫女服的少女正低头擦拭木柱，见来者是村长，只是抬眼看了一眼，便继续手中的活计，没有怎么鸟他。
他知道神社的规矩，
“日升不见客，月起方闻声”，
祖辈传下的说法里，神明向来只在夜间与巫女沟通，白日里从不出现在凡人面前。
可他今日之所以这么早上山，就是为了体现自己的虔诚的。
正雄在神龛旁的蒲团上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静静等待。
........
最深处的内阁里，纸拉窗都拉得严实，一丝阳光也进不来。
千夏斜倚在铺着狐皮的矮榻上，一头墨发随意散落在榻边，无聊地看着天花板。
“神明大人，麓谷村的松本村长来了。”
小雅在门口说道。
千夏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角：
“他来干嘛？因为我让你传给他的话吗？”
“他没说，只在那边坐着。”
小雅说。
“没意思。”
“嘭！！”
门被推开，千夏走了出来，神社按照千夏的方案来建立的，原本透阳光的地方就少。
千夏只是感觉没什么安全感罢了。
还是待在黑暗的小房间更令人安心啊。
......
“你找我？”
清冷的女声突然在正殿后方响起，带着一丝未散的慵懒。
正雄吓得浑身一僵，连忙转过身。
只见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缓步走出。
正雄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绝美。
这就是神明？
和神像很像。
“您……您是神明大人？”
下一刻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蠢话啊。
正雄连忙躬身行礼，他没想到白天可以见到千夏，
“麓谷村村长松本正雄，拜见大人。”
千夏走到神龛旁的矮榻上坐下：“你在恐惧什么？”
正雄的脊背猛地绷紧。
虽然面前的女子看上去毫无攻击力。
但是他总有一种被毒蛇盯上了的感觉。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目光穿透粗布衣衫，将他藏在心底的所有心思都扒得一干二净。
对信仰崩塌的恐慌，对儿子“离经叛道”的焦虑，还有那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神明不存在”的隐秘猜测。
他喉结滚动了几下，艰涩地开口：
“我……我.......”
“你？你什么你？”
千夏轻笑一声，嘲弄道，
“从第一代村长开始，到你这都不知道第几代了，居然还对我产生怀疑？”
正雄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他这才意识到，为什么之前的村长会慢慢放掉神社的权力了。
眼前的神明从不是竹卷里写的“慈悲化身”，而是执掌生杀、喜怒无常的存在。
“是我……是我被犬子的话迷了心窍。”
正雄的额头抵得更紧，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艹
他抽了什么风为什么要来这受罪。
“大人……大人恕罪！”
“呵，最开始我就说过，你们这些村长做不好换个人当也是一样的，看上去你好像也后继无人的样子啊。”
突然千夏把头转向一边，“你是谁？出来。”
正雄心头一紧，连忙抬头望去，只见回廊的阴影里，一个身着蛇纹纹样队服的少年缓步走了出来。
他身形纤瘦，墨色的长发束在脑后，额间缠着白色的绷带，嘴角抿成一条紧绷的直线，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脖颈间缠绕着的白蛇，正吐着信子，一双竖瞳警惕地盯着殿内的千夏。
少年走到正殿中央，盯着千夏，全然没理会旁边脸色铁青的正雄。
他握着腰间日轮刀的刀柄：
“你是鬼吗？”
“八嘎！不许对神明大人不敬！”
正雄猛地站起身，指着少年怒斥，
“这里是麓谷神社，是神明大人的居所，你竟敢擅闯进来，还口出狂言！”
虽然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但村长知道这是一个表现的好机会。
少年没理会正雄的怒火，依旧死死盯着千夏，脖颈间的白蛇也跟着绷紧了身体。
他便是鬼杀队的蛇柱伊黑小芭内，此行本不是为了麓谷村，而是为了去东京府麻布区饭仓，寻找他心心念念的恋柱。
甘露寺蜜璃。那个头发有着粉绿渐变、笑容比樱花更明媚的姑娘，是他灰暗生命里唯一的光。
蜜璃家是当地有名的大户人家，宅邸气派非凡，她作为五姐弟中的大姐，自小就备受瞩目。
小芭内赶到时，却被管家告知蜜璃接了追查近畿地区恶鬼的任务，尚未归来。
等待的间隙，他在宅邸的偏厅听到了仆人们的闲谈。
“听说了吗？深山里的麓谷村，最近闹得厉害”
“可不是嘛，听说村里有个神明，每年都要献祭活人呢”
“里面跑出来了很多年轻人嘞”。
“啧，吃人的村庄啊。”
.......
这些话让小芭内陷入回忆。
他出身于东京府八丈岛八丈富士的伊黑一族，那个靠供奉恶鬼过活的腐朽家族。
伊黑一族世代供养着一只人身蛇尾的蛇鬼，靠着蛇鬼杀人夺财，全族都过着挥金如土的奢靡生活，而维系这份“富足”的代价，便是向蛇鬼献祭族中的婴儿。
他是伊黑一族三百七十年来唯一诞生的男婴，天生一双异瞳。
左眼青蓝如深海，右眼明黄似暖阳，这份稀有让他成了家族眼中最“珍贵”的祭品，自出生起就被关进地下室的牢笼，暗无天日的环境是他童年唯一的底色。
十二岁那年，他被族人拖出牢笼，带到了蛇鬼面前。
那只浑身覆满鳞片的恶鬼没有立刻将他撕碎，反而觉得直接吃掉太过可惜，竟命人用利刃在他嘴角划开两道深可见骨的裂口，伤口一路延伸到耳后根，鲜血混着泪水淌满了他的脸颊。
这道永久的伤疤成了他无法磨灭的烙印，从此他便用绷带缠紧口鼻，不愿让任何人看见这份屈辱。
后来他趁着族人不备，拼尽全力从那个吃人的家族逃了出来，途中被鬼杀队的人救下，才终于脱离他的至暗时刻。
亲手斩杀那只蛇鬼后，他加入了鬼杀队，创造蛇之呼吸，成为了鬼杀队的蛇柱。
可那段被当作祭品的岁月，那份被家族当作交易筹码的痛苦，始终难以忘却。
直到遇见蜜璃。
那个曾因天生八倍于常人的肌肉密度、惊人食量和独特发色而被相亲对象嘲讽，却依旧选择接纳真实自我的姑娘。
他突然发现，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女孩。
蜜璃的出现，让他灰暗的世界照进了光，可这份自卑让他始终不敢直言心意，只能默默守护在她身边。
如今听到麓谷村“神明”“献祭”的传闻，他几乎是本能地联想到了自己的遭遇。
这世上哪有需要活人献祭的神明？
分明是鬼在作祟，用谎言将整个村子变成滋养自己的温床，就像当年的伊黑一族一样。
于是，他放弃了继续等待蜜璃，循着村民的描述，一路翻山越岭找到了麓谷村。
他本想先潜入神社探查情况，却没想到刚靠近回廊，就听到了千夏对正雄的嘲讽。
可奇怪的是，他盯着千夏看了许久，却完全没有感受到任何鬼的气息。
鬼的气息往往带着腐朽的血腥味，令人作呕，可千夏身上只有淡淡的檀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气，干净得不像一只鬼。
但小芭内没有放松警惕，因为眼前的千夏明显不对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