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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历史军事 > 奇葩皇帝合集 > 第65章 兴教门夜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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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光四年的冬至前夜,洛阳城的兴教门内灯火通明,仿佛要把这乱世的阴霾都烧穿。李存勖坐在临时搭起的戏台前,龙袍上的金线在烛火下流淌,像一汪融化的黄金。案几上摆满了山珍海味,熊掌炖得酥烂,驼峰泛着油光,可他面前的玉碗里,却只盛着半碗没动过的白粥。

“接着演!” 他挥了挥手,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教坊司的伶人们不敢怠慢,景进扮成渔翁,杨婆儿扮成采莲女,在台上唱着《江南好》。丝竹声缠绕着雕梁,与殿外呼啸的北风撞在一起,碎成一地浮华的声响。

这已是宴会的第三个时辰。从黄昏到子夜,伶人们换了七出戏,李存勖却始终没怎么笑过。他时不时望着窗外,那里是通往晋阳的方向 —— 二十年前,他还是个少年,跟着父亲在晋阳的校场练箭,那时的夜宴只有粗瓷碗装的烧酒,配着母亲做的腌菜,却比此刻满桌的佳肴更让人踏实。

“陛下,该您唱了。” 景进捧着乐谱上前,上面是李存勖亲自填的《思故乡》。这出戏他排了半个月,本想在冬至大宴上献唱,没承想局势突变,只能在这兴教门内,对着寥寥几个伶人开嗓。

李存勖接过乐谱,指尖划过 “晋阳” 二字,忽然有些恍惚。他站起身,走到戏台中央,挥手让乐师停下:“不用伴奏,朕清唱。”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烛花偶尔爆出的噼啪声。李存勖深吸一口气,开口唱道:“少年离乡去,铠甲染霜华。沙场三十载,梦里是吾家……” 他的声音算不上清亮,却带着股穿云裂石的劲儿,那是在军营里吼惯了军歌的底气。

伶人们屏住呼吸,看着这个平日里张扬跋扈的皇帝,此刻竟像个迷路的孩子。当唱到 “何时归晋阳” 时,他的声音突然哽咽,眼泪毫无征兆地滚下来,砸在戏台的木板上,洇出小小的湿痕。

“陛下……” 杨婆儿赶紧递上绢帕,“您这是怎么了?”

李存勖接过帕子,却没擦脸,只是望着殿外漆黑的夜空,喃喃道:“晋阳的雪,该下了吧。” 他想起父亲李克用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 “守住晋阳,就守住了大唐的根”,可如今,他连回去看看的勇气都没有。

“陛下是天子,天下都是故乡。” 景进凑趣道,“洛阳城比晋阳繁华百倍,陛下何必惦记那个小地方?”

李存勖猛地转过身,指着满桌的佳肴,声音因激动而发颤:“这些山珍海味,吃着比晋阳的粗茶淡饭还寡淡!” 他抓起一块玉碗里的白粥,往嘴里塞去,却怎么也咽不下去,“晋阳的小米粥,是用柴火烧的,有烟火气;晋阳的老陈醋,是用井水酿的,有土腥味 —— 可这些呢?” 他把玉碗往案上一摔,粥汁溅在熊掌炖盅里,“除了铜臭味,什么都没有!”

伶人们吓得跪在地上,没人敢接话。他们知道,皇帝嘴里的 “寡淡”,不是指味道,是心里空得发慌。这些年他宠信伶人,疏远旧部,看似呼风唤雨,实则早已成了孤家寡人。

夜越来越深,兴教门的守军换了三班岗。有个老兵站在门外,听着里面断断续续的歌声,忽然叹了口气。他是从晋阳跟着李存勖出来的,还记得当年皇帝在晋阳宫的城楼上,对着将士们发誓 “定要收复中原,让弟兄们都能回家”,如今中原是收复了,可家却越来越远了。

李存勖唱累了,瘫坐在龙椅上,任由伶人们给他灌酒。酒液顺着嘴角往下流,打湿了龙袍的前襟,他却浑然不觉。“再演一出《破阵子》,” 他挥着酒壶,“朕要演当年破梁军的戏!”

景进赶紧让人换上戏服。李存勖披挂上那套象征战功的黄金甲,虽然有些合身,却依旧能看出当年的英气。他挥舞着长枪,在戏台上转了个圈,唱道:“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唱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长枪 “当啷” 一声掉在地上。

“怎么不唱了?” 杨婆儿小心翼翼地问。

“没了……” 李存勖喃喃道,“当年的弟兄,都没了……” 郭崇韬死了,王温死了,张诚死了,那些跟着他在晋阳起兵的老兵,要么埋骨沙场,要么死在他的刀下,如今只剩下他一个人,在这空荡的兴教门里,演着一场没人看懂的戏。

天快亮时,有内侍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脸色惨白:“陛下!李嗣源的大军…… 已经到城外了!”

李存勖猛地清醒过来,酒意瞬间被冷汗冲散。他看着满桌的残羹冷炙,看着地上摔碎的玉碗,看着伶人们惊恐的脸,忽然大笑起来,笑声里满是绝望:“来得正好!朕正演到兴头上呢!”

他捡起地上的长枪,朝着殿外走去,黄金甲在晨光中闪着冷光。“传朕旨意,” 他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跋扈,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禁军将士,随朕出战!朕要让他们看看,朕还是当年那个能破梁军的李存勖!”

可当他走到兴教门的城楼上,看到城外黑压压的军队,看到那些曾经熟悉的面孔(如今却举着 “清君侧” 的大旗),才终于明白,这场戏,他演不下去了。

有个老兵在城下喊道:“陛下!回晋阳吧!那里还有您的家!”

李存勖的眼泪再次涌了上来。他想点头,却发现脖子像被冻住了一样僵硬。就在这时,一支流矢从城下射来,穿透了他的黄金甲,扎进了胸膛。

他倒下去的瞬间,仿佛又听到了晋阳的歌谣,看到了母亲在灶台前熬粥的身影。“小米粥……” 他喃喃道,嘴角溢出的血沫里,仿佛还带着当年的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