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图书迷!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嵊泗岛主峰下,新立“抗倭万民碑”前。

晨光刺破海雾,将昨夜激战的硝烟与血腥气驱散了些许。

潮水温柔地舔舐着沙滩,卷走残破的倭刀碎片和深褐色的污迹。

主峰下的空地上,黑压压挤满了人。

劫后余生的岛民、疲惫却眼神锐利的清河特战营军士、甚至是被解救出来衣衫褴褛的妇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空地中央。

那里,矗立着一块巨大的、未经打磨的青灰色巨石。

石质粗粝,带着海风侵蚀的痕迹,却自有一股顶天立地的厚重感。

石匠们布满老茧的手握着凿子和铁锤,正在石面上“叮叮当当”地奋力凿刻。

石屑纷飞,两个巨大的、饱蘸着血泪与愤怒的阴刻大字逐渐成形——“抗倭”!

“老丈,您慢点!”

一个穿着粗布短褂、手臂上还缠着渗血麻布的年轻渔民,慌忙扶住身边一位白发苍苍、几乎站不稳的老者。

老者枯瘦的手死死攥着一把带着露水的野山菊,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块巨石,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声音,只有滚烫的泪顺着脸上刀刻般的皱纹无声淌下。

他身后,一个被母亲紧紧抱在怀里、约莫五六岁的女娃,懵懂地伸出小手,想要接住老人滴落的泪珠。

“娘,石头……在哭吗?”

女娃稚嫩的声音在一片压抑的啜泣中格外清晰。

抱着她的妇人猛地将脸埋进女儿细软的头发里,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压抑的呜咽再也控制不住。

她的丈夫,那个憨厚的渔家汉子,以前就倒在了这片滩涂上,用胸膛挡住了砍向她们母女的倭刀。

人群外围,清河特战营的士兵们肃立如林。

铁牛那两米高的铁塔身躯像一堵沉默的山墙,他紧抿着厚唇,布满血丝的牛眼死死盯着石碑上正在凿刻的名字,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一连长张虎,脸上新添了一道从眉骨划到嘴角的狰狞血痂,他下意识地摸向腰间追风连弩冰冷的弩身,指尖微微发颤。

五连二排排长李锐,那个冷峻如石的神箭手,此刻也微微侧过脸,用力眨了下眼睛,仿佛要将什么逼回去。

“赵老三!王二柱!李狗子!陈大海……”一个瘸着腿的老兵,拄着一根临时削成的木拐,声音嘶哑却异常洪亮,对着石碑一个个念着阵亡同袍的名字。

每念一个,人群中便爆发出一阵更深的悲泣与随之而来的、更加压抑不住的怒吼。

他的名字像是刻刀,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上凿下更深的印记。

“还有……还有它!”

一个带着哭腔的童音突然尖利地响起,是那个叫虎子的半大孩子。

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用旧衣服裹着的东西,踉跄着冲到石碑前,噗通跪下。

他颤抖着手掀开包裹的一角——露出的,赫然是半截染血的项圈,上面沾满了泥沙和暗红的血块,正是旺财生前所戴!

“旺财!它……它扑上去咬住了那倭寇头子的腿!被……被一刀劈开了……”

虎子哭得撕心裂肺,小小的身体因巨大的悲痛而蜷缩起来,将那半截项圈死死按在石碑冰冷粗糙的底座上。

孩子的哭诉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连那些最刚硬的士兵,眼角也彻底湿润了。

万物有灵,忠勇不分人畜!

“刻上!”

铁牛猛地踏前一步,声音如同受伤的巨兽在咆哮,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

“另外,把牡丹!海棠!把她们的名字都给老子刻上去!她们是救过我我清河军的兵!是救了我们命的姐妹!”

“对!刻上!刻上牡丹!刻上海棠!”

人群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应和,他们在清河周报读过这两位王家女子的壮举,悲愤化作一股冲天的力量。

石匠们眼含热泪,重重点头,手中铁锤凿子落得更急更重。

粗粝的石屑下,两个带着传奇的名字,伴随着无数英烈的姓名,被深深地、永恒地镌刻进这方象征着不屈与铭记的巨石——“牡丹”、“海棠”。

海风呜咽着拂过初具雏形的万民碑,卷起地上细碎的石屑和沙尘,也卷动着人们心头沉甸甸的哀思与刚刚燃起的、对未来的微弱希冀。

石碑那粗粝的轮廓,在初升朝阳的金辉下,投下了一道漫长而坚定的影子。

…………

新建观星台 - 夜色厚重。

海岛的夜,格外深邃。

白日里万民碑前的喧嚣与悲壮沉淀下去,只余下海浪永不停歇的拍岸声。

新建的观星台位于主峰最高处,由坚固的水泥和就地取材的条石垒砌而成,形如一座微缩的堡垒。

夜风凛冽,带着刺骨的海腥味,呼啸着掠过平台。

周平安披着一件厚实的墨色大氅,静静立在平台边缘的雉堞旁。

他脸色略显苍白,在墨离的救治下彻底清理了余毒,又喝了两天千年人参汤药,但眉宇间锁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怠。

但他站得很直,背脊如标枪般挺立,目光投向遥远北方那片深沉得化不开的黑暗。

身后传来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带着一种不同寻常的虚浮。

周平安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身,伸出了手。

一只冰凉却柔韧的手轻轻放入他的掌心,指尖带着细微的、难以抑制的颤抖。

墨离来了。

她依旧穿着那身标志性的墨色劲装,外罩一件同色的宽大斗篷,将窈窕的身形裹住。

脸上未覆面纱,月光毫无保留地洒落在她脸上,那曾如绝世名剑般璀璨逼人的容颜,此刻却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脆弱。

肌肤失了血色,透出一种冷玉般的苍白,连那墨兰般光泽的青丝,也仿佛黯淡了几分光泽。

最令人心惊的是她的眼睛,那双曾深邃如渊、流转着智慧与慵懒锋芒的眸子,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层薄纱,光华内敛,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

为了将周平安从阎王手里硬生生拽回来,她耗损的不仅是内力,更是本源的元气。

周平安的手掌温暖而稳定,紧紧包裹住她微凉的指尖,一股温和而坚韧的内息,如涓涓细流,小心翼翼地渡了过去。

墨离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任由那股暖流驱散些许刺骨的寒意和体内针扎似的空乏。

她没有拒绝这份支撑,甚至不着痕迹地,将身体更多的重量,轻轻倚靠在他坚实的臂膀上。

这细微的依赖,在她身上,前所未有。

“冷么?”

周平安低声问,声音在夜风里有些模糊,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关切。

墨离轻轻摇了摇头,斗篷的兜帽滑落,露出她略显单薄的肩颈线条。

“风大而已。”

她的声音依旧清冽,却少了那份惯有的慵懒与戏谑,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如同冰泉流过干燥的砾石。

她微微仰头,望向周平安线条分明的侧脸,月光勾勒出他下颌紧绷的弧度。

“你呢?脏腑还疼?”

“无妨。”

周平安答得简洁,握着她的手却更紧了些。

他另一只手从怀中取出一个物件——正是那具由莫光、莫澈精心打磨的望远镜,黄铜的镜筒在月光下流转着幽冷的光泽。

他熟练地调整着焦距,冰冷的金属镜筒贴上微温的眼眶。

视野瞬间被拉伸,仿佛穿透了茫茫的夜色与浩瀚的海面。

全国中心之地,那片代表着大夏权力核心的黑暗深处,开始有星星点点的灯火顽强地刺破夜幕,跃入视野。

起初只是零星几点,如同散落的萤火,渐渐地,越来越多,越来越密,最终汇聚成一片朦胧而壮阔的光之海洋——京城!大夏王朝的心脏!

那灯火并非煌煌如日,甚至显得有些遥远而疏离,带着一种深宫特有的、压抑的辉煌。

它静静地躺在北方大地的怀抱里,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又像一座巨大的、由无数人命运交织而成的华丽囚笼。

周平安久久地凝视着那片象征权力顶峰的灯火之海,眼神深邃如墨,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有审视,有凝重,有洞察一切的锐利,甚至还有一丝丝复杂。

“阿离,”

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却清晰地穿透了呼啸的海风,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直抵墨离的心底。

他依旧保持着举镜远眺的姿态,目光仿佛已穿透了千山万水,牢牢钉在那片遥远的灯火之上。

“你看这燎原之火”

周平安的声音在夜风中凝成一线,带着铁与血的余温,又似预言的低吟!

“可能焚尽那朽木千年的京城?”

最后一个字落下,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无声却惊心动魄的回响。

墨离倚靠着他臂膀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

她没有去看那望远镜,目光顺着周平安凝视的方向,投向那片东南方深沉的、孕育着灯火也酝酿着腐朽的黑暗尽头。

她苍白的唇边,缓缓地、缓缓地,勾起了一抹极淡、却锋利如刀痕的弧度。

夜风更烈,卷起两人的衣袂猎猎作响。

观星台上,一立一倚的两个身影,在浩瀚星空与无垠大海的映衬下,渺小如芥子,却仿佛蕴含着足以撕裂整个时代的磅礴力量。

脚下岛屿的灯火似乎与远方京城的微光遥相呼应,中间横亘的是座座高山,以及即将燃起的、席卷一切的燎原烈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