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大华为远征美洲而暗流涌动之时,一海之隔的倭国,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正悄然滑向血腥的边缘。
江户,大华驻倭总督府。
庭院里的樱花开得正盛,如云似霞,微风拂过,落英缤纷,美不胜收。然而,在这片诗情画意的景致之下,气氛却肃杀得如同寒冬腊月。
大华儒家海外宣讲团总领队,董仲和,正跪坐于茶室之内。他身着一袭素色儒衫,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看起来就像一个寻常的教书老先生。他的对面,是倭国萨摩藩的大名,岛津齐彬。
岛津齐彬身形魁梧,一身武士常服,腰间佩戴着一长一短两把武士刀,眼神桀骜不驯,如同未被驯服的野狼。
“董学士,”岛津齐彬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您说的‘蒙学’,在下已经尽力在藩内推行了。只是,我萨摩藩的子弟,自幼习武,于舞刀弄枪尚有几分天分,于之乎者也,实在是朽木难雕啊。”
他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慢条斯理地继续道:“而且,藩内财政窘迫,连武士的俸禄都快发不出了,实在没有余钱去供养那些教书先生了。不如,此事暂缓一缓?”
这已经是岛津齐彬第三次用同样的借口来搪塞董仲和了。
自从李信颁布《占领区教化法案》,董仲和率领宣讲团来到倭国,已经过去了半年。在其他藩地,或威逼,或利诱,蒙学已经初见成效。唯独在最为悍勇、排外情绪最重的萨摩藩和长州藩,推行得异常艰难。
这些地方的武士阶层,对大华的文化入侵,有着本能的抵触。他们阳奉阴违,暗中阻挠,甚至纵容浪人骚扰、恐吓大华派去的教习先生。
董仲和静静地听着,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他没有动怒,只是从袖中取出两张票据,轻轻推到岛津齐彬面前。
“岛津阁下,这是大华银行的十万两银票。一半,是为萨摩藩修建五十所蒙学的专款。另一半,是给阁下麾下武士们的‘茶水钱’。”董仲和的声音依旧温和,“陛下曾言,再穷不能穷教育。钱的问题,不是问题。”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岛津齐彬腰间的佩刀上,笑容不变,话语却带上了一丝凉意。
“至于令藩子弟是否‘朽木难雕’,此事,就不劳阁下费心了。大华有句古话,叫‘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我们有的是耐心。只要孩子进了蒙学,学的是汉话,读的是圣贤书,二十年后,他们自然会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武士道’。”
岛津齐彬的脸色微微一变。董仲和的话,看似温和,实则是在告诉他: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我是在通知你。我不仅要教你们的孩子,还要重新定义你们引以为傲的武士精神。
他盯着那十万两银票,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但更多的,是屈辱和不甘。
最终,他还是伸出手,将银票收入怀中,躬身道:“董学士深明大义,在下……感激不尽。蒙学之事,在下一定督促办理。”
董仲和微笑着点了点头,仿佛对他的屈服十分满意。
待岛津齐彬离去,一名年轻的宣讲团成员忍不住上前,低声道:“老师,这岛津齐彬分明是阳奉阴违,我们何必与他如此客气?直接上报总督府,让驻军……”
董仲和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他看着庭院里飘落的樱花,幽幽地说道:“对付倭国,不能只用刀。他们的上层,贪婪而短视,用金钱便可腐蚀。他们的下层,愚昧而盲从,用教育便可改造。我们要做的,就是用他们的钱,养我们的先生,教他们的孩子,让他们的新一代,从骨子里认同我大华。”
“至于那些冥顽不灵的旧武士……”董仲和的眼中,闪过一丝与他文人身份极不相符的厉色,“樱花开得再美,终究是要落的。等新芽长出来,谁还会记得这些枯枝败叶?”
这番话,让年轻的成员不寒而栗。他第一次发现,这位平日里温文尔雅的老师,内心深处,藏着一把比任何武士刀都锋利的“刀”。
然而,董仲和的“春风化雨”,终究没能融化所有的顽石。
三天后,一个噩耗传来。
派往萨摩藩鹿儿岛城的一名姓孔的年轻教习,在夜晚返回住所的途中,被数名蒙面浪人围堵。
孔先生手无缚鸡之力,却据理力争,与浪人辩论“教化之功,胜于杀伐”。
回应他的,是武士刀冰冷的锋刃。
他被连砍十三刀,身中要害,临死前,手中还紧紧攥着一本《论语》。鲜血,染红了“有教无类”那四个字。
消息传回江户,整个宣讲团群情激愤。
董仲和接到报告时,正在修剪一盆君子兰。他听完下属颤抖的汇报,手没有抖,剪刀稳稳地剪下了一片枯叶。
他沉默了良久,久到所有人都以为他会继续选择隐忍。
“备车。”董仲和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老师,我们去哪?去总督府吗?”
“不。”董仲和放下剪刀,慢慢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冠。他那张清癯的脸上,所有的温和与儒雅都已褪去,只剩下冰冷的、如同万年玄冰般的肃杀。
“去驻军司令部。”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老夫今日,不讲《春秋》,讲《兵法》!”
“告诉驻军司令吴涛将军,就说老夫说的。”
“王道不行,则行霸道!”
“既然他们听不懂道理,那就让他们听一听刀剑的声音!”
“传我的命令,以宣讲团的名义,向总督府和驻军司令部提交正式公文:即日起,萨摩藩全境,列为‘教化抵抗区’!”
“凡阻挠蒙学者,杀!”
“凡攻击教习者,杀!”
“凡宣扬旧武士道,抵制大华文化者,满门抄斩,夷三族!”
“老夫要用那些顽固武士的血,来祭奠孔先生的在天之灵!要用他们的头颅,来为我大华的蒙学,铺一条通往未来的路!”
那一刻,庭院里的樱花,仿佛都被这股冲天的杀气,染上了一层血色。
董仲和,这位大儒,终于亮出了他藏在儒衫之下的,那把名为“帝国意志”的利刃。
他要让整个倭国都知道,樱花虽美,但决定它何时凋零的,不是春风,而是大华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