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朝廷明确的支持与“军器研究”这面金字招牌的庇护下,格物院如同被注入了强劲的动力,发展骤然提速,进入了一个成果频现的爆发期。
墨衡统领的“军器坊”被划为禁区,高墙之内,日夜传来金属的敲击与沉闷的试射声。面对那门缴获的原始火炮和那些成分奇异的黑色金属碎片,墨衡与麾下的工匠、学子们几乎进入了忘我的状态。铸造能承受巨大膛压的合格金属管身是首要难题,初期的试制品屡屡炸膛,危险的碎片曾数次划伤研究人员。但他们并未气馁,每一次失败的残骸都被编号、记录,仔细分析断口。通过反复调整铁碳比例,改进泥范铸造法并引入新的缓慢冷却工艺,炮管的质地逐渐趋于均匀。进展虽缓慢得令人心焦,但每一步都踩得无比坚实。
与此同时,孙十常主持的“医药庐”也迎来了转机。在兵部的正式行文协调下,几位鬓角斑白、在军中威望颇高的老军医被派来进行“交流”。起初,这些见惯了生死的老者对所谓“微虫致病”之说报以毫不掩饰的嗤笑。然而,孙十常没有与他们争论,只是安排了一场简单的对照试验:将一批伤兵分为两组,一组沿用旧法处理伤口,另一组则严格使用经过高度蒸馏得到的“酒精”清洗,并以煮沸消毒过的麻布包扎。结果不言自明——后者的伤口红肿、化脓率骤降,愈合速度明显加快。铁一般的事实面前,老军医们脸上的轻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震惊与浓厚的求知欲。格物院这套看似离经叛道的医学理念,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开始在这个最重视实际疗效的军医体系内,激荡起变革的涟漪。
算学馆的年轻学子们则被赋予了更直接的实务挑战——协助户部清理历年积压如山、纠缠不清的田亩与户籍账册,并尝试建立新的核算模型。起初,户部的胥吏们对这些“纸上谈兵”的年轻人百般刁难,提供的账目混乱残缺。然而,当几名学子运用新学的方程与图表法,仅用数日功夫,便将某个下州拖延半年之久的一笔糊涂账梳理得清晰明白、分毫不差时,所有的轻视与阻挠都化为了难以置信的敬畏。数字,以一种超越人情世故、冰冷而绝对的精确,第一次在这些掌控帝国钱粮命脉的官员面前,展现了其无可辩驳的力量。
甚至一度与陈默势同水火的苏密使,在亲眼见证了格物院协助改良的星象观测仪器,将观测精度提升到一个前所未有的水平后,那张古板的面孔上也出现了裂痕。尽管理念依旧不同,但在涉及具体事务,尤其是需要精确实测数据的工作上,他的态度已明显缓和,至少维持了表面上的合作。
格物院点燃的星星之火,终于不再局限于自身院落,它正以一种坚定而不可阻挡的姿态,悄然渗透进军队、官僚体系这些帝国最核心、最坚固的基石之中,预示着更深层次的变革正在暗流下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