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深沉的夜幕之下,是无数双眼睛正在执行的精密杀局。
丑时三更,万籁俱寂,栖云驿通往官道的主路上却骤然尘烟滚滚。
上百辆沉甸甸的货车在押运首领声嘶力竭的催促下,如同一条仓皇逃窜的黑色长蛇,车轮碾过碎石,发出沉闷而急促的轰鸣——**听觉**上,那声音仿佛大地在低吼,夹杂着木轴不堪重负的“吱呀”呻吟;**视觉**中,月光洒在颠簸的车厢上,映出铁链晃动的冷光与士兵额角渗出的汗珠,滴滴坠入尘土。
“快!再快一点!过了前面的十里坡,我们就彻底安全了!”那首领压低了嗓子,声音里透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与焦躁。
他掌心紧握刀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触觉**上传来皮革刀鞘被汗水浸润的滑腻感。
然而,他话音未落,车队刚刚拐入一处狭长的弯道,左侧的山林中,马蹄声如骤雨般猛烈砸来!
火光瞬间撕裂黑暗,数百支火把汇成一条蜿蜒的火龙,从山坡上直冲而下!
那些火焰并非全由骑兵手持——早在三日前,苏烬宁便命人在密林间每隔十步设一火架,只待信号一响,同时点燃,远远望去,竟似千军万马自天而降。
山谷回音将呐喊声层层放大,仿佛山神怒吼;几支羽箭破空而至,钉入车队前方的泥地,箭尾犹自震颤不止,溅起细小的土星——这一幕**视觉**震撼、**听觉**压迫、**心理**冲击交织,令叛军神经彻底崩断。
“不好!是朝廷的伏兵!”叛军阵中一片大骇,那突如其来的喊杀声与密集的火光,彻底击溃了他们本就因药物而昏沉的神经。
“弃车!弃掉后面二十辆空车!堵住路口!”首领当机立断,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主力跟我走!从西边那条泥路绕过去!快!”
混乱中,二十辆被当作诱饵的空车被胡乱推倒,堪堪挡住了官道。
木轮翻滚时撞上岩石,发出刺耳的“咔啦”声,尘土扑面而来,呛得人睁不开眼。
而叛军主力则像没头苍蝇般一头扎进了旁边那条崎岖泥泞的偏僻小路,靴底陷入湿滑的黑泥,每一步都带着沉重的“噗嗤”声,**触觉**中尽是冰冷黏腻的泥浆裹住脚踝的窒息感。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那气势汹汹的火龙,不过是刘将军麾下百名轻骑制造的假象。
骑士们只是在山坡上策马呐喊,点燃了预先布置的火架,却无一人真正追击。
他们的任务,仅仅是逼这群惊弓之鸟,踏上苏烬宁为他们选好的路。
卯时初刻,天边泛起鱼肚白,稀薄的晨雾如纱幔般笼罩大地,**视觉**中万物皆蒙上一层灰蓝的朦胧。
寒气贴着地面游走,青鸢藏身于破败古庙残垣之后,呼吸凝成白雾,衣袍边缘已被露水打湿,**触觉**微凉。
当一辆颠簸得尤为厉害的货车经过时,她身形一闪,如狸猫般无声无息地欺近车底。
她的指尖掠过粗糙的金属车轴,迅速剥下那片在黑暗中指引方向的银箔——冰凉光滑的质感在指腹一闪即逝。
转而,她将一枚指甲盖大小的陶制蜗牛按入缝隙。
那蜗牛腹中藏有微量“引蜂粉”,每逢颠簸,便会渗出一丝甜腥气息;外壳则因摩擦发出微不可闻的颤音——恰似蜂王振翅,足以惊动方圆十里蛰伏的野蜂。
它们将循味而来,在树皮岩壁上刻下细密如针孔的齿痕——那是只有青鸢认得懂的活地图。
车队继续前行,车轮碾过碎石与腐叶,发出单调而持续的“咯噔”声,**听觉**中唯有这节奏提醒着追踪的开始。
辰时,城西别院三里外的一口枯井旁,鬼鬼祟祟的陈管家确认四周无人后,迅速从怀中掏出一个用油纸包好的卷轴,扔进了井底。
此井位于当年织造局运水旧道尽头,早已荒废多年,却是青鸢早年安插眼线时选定的秘密联络点之一。
做完这一切,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踉跄着消失在巷口。
他前脚刚走,井底的阴影中便探出一只手,将那卷轴稳稳接住。
半个时辰后,这份由陈管家亲手绘制的路线图,便被呈送至苏烬宁的案头。
图中不仅详细标注了叛军计划的七个中途停靠点,更用一个朱笔圆圈点出了最终的目的地——城西一座早已废弃的织造局,其庞大的地下仓库,才是真正的贼窝。
苏烬宁的指尖在图上缓缓划过,最终,轻轻在标记为“第三停靠点”的“乱石岗”旁画了一个圈。
“此处三面悬崖,无林无水,他们却要在此地歇脚半日……”她抬起眼,眸中闪过一丝洞悉一切的冷光,“必有接头人。”
此后的两天一夜,京城看似波澜不惊,实则每一寸空气都在为风暴蓄力。
官仓闭门三日的消息如同投入湖心的石子,涟漪迅速扩散至地下暗网。
而那支叛军车队,也正如苏烬宁所料,沿着青鸢布下的蜂痕轨迹,在七个停靠点间缓缓挪移。
惟独在“乱石岗”,他们停留了整整半日——那里三面环崖,既不便藏匿,又无水源补给,唯一的解释,便是等待接头。
苏烬宁坐在长信宫的灯影下,手中茶已凉透,杯壁传来微凉的**触觉**,她却浑然不觉。
她知道,鱼,就要咬钩了。
巳时,一道命令从宫中传出。
紫金殿大学士亲自出面,对百官宣称:“近日京畿盗匪猖獗,为清查亏空,杜绝内外勾结,所有官仓即刻起闭门三日,盘点核验,任何人不得进出。”消息一经传开,立刻在暗流涌动的京城掀起波澜。
戌时,长信宫灯火通明。
这座曾属先皇后居所的深宫,如今已成为苏烬宁掌控内廷机要的核心所在,每夜子时之前,必有密报由此发出,直抵京畿七卫。
林墨手持一枚银针,在那张凭证的印章油墨上轻轻一刮,置于鼻尖微嗅,随即断言:“娘娘,油墨中掺了微量的朱砂与松脂混合物,这是御膳房特供的‘凝神香’才会有的残留。有人在用宫中特供的物料,伪造通行令。”
“很好。”苏烬宁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既然他喜欢用,那就让他继续用。”她看向一旁的杨谋士,此人原为礼部誊录官,精于摹帖,尤擅周全那手略带左倾的瘦金体——三年前一场科场舞弊案中,正是他凭一份笔迹鉴定扳倒了三位主考。
此刻他站在案侧,指尖抚过纸页边缘,神情沉静。
“拟一份假的调度单,就说城防军在北门查获一批私盐,需紧急调用三百车粮食作为补充军需,五日后由北门验收入城。字迹,务必模仿周全的笔迹。”
杨谋士心领神会,立刻提笔。
不多时,一份足以以假乱真的调度单便已写就。
苏烬宁接过,看也未看,便将其随意揉成一团,递给了旁边的红衣护卫统领:“把这个,塞到那个昏迷的接头人身上,再把他扔到回城的必经之路上。确保,他能被自己人‘救’回去。”
真正的杀招,从来不是拦截。
而是让敌人深信不疑地,自己把所有藏在家底的货物,一车一车,全都挖出来,送到你的刀口之下。
夜色渐深,一名“侥幸逃脱”的信使,怀揣着那份足以决定整个叛军命运的假情报,正策马狂奔在通往京城的官道上。
马蹄踏破寂静,扬起尘土的气息混着夜露的湿润,**嗅觉**中弥漫着一种即将爆发的紧张。
他不知道,自己带回去的不是希望,而是一道催命符。
那张薄薄的纸,将在天亮时分,被送到它真正的主人手中,引爆一场早已预设好的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