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贤文舍外,数十个穿着儒袍的中年人以及老者耐心的等候着。
屋内,一白发老者面色阴沉如水。
“此子所犯,非我国子监,乃天下文士也,国子监隶礼部,然今日礼部为程鸿达老贼所阻,纵为监中出头,恐难有功,此事已震动朝堂,无需国子监妄动,三省诸公自当令那小儿唐云付出代价!”
面前国子监二把手司业微微点头:“祭酒大人说的是,无需我国子监出手,唐云如此跋扈触怒天下文人,活罪难逃!”
…………
中书省衙署,婓术望着走进屋中的属官,轻声开口。
“如何说的。”
“李大人言,尚书省欲询公之意,暂且按兵不动,盖恐轻赴京兆府,乱公之策也。”
“老夫能有什么良策。”婓术哑然失笑:“不过这尚书省倒是看的清楚,唐云只要不谋反,宫中、朝廷,谁也不能将他如何,门下省呢,又是如何说的。”
“门下省倒是群情激愤,一副要打要杀的模样,大人也知晓,不少大人都出自国子监。”
“要打要杀?”
婓术脸上闪过一丝微不可闻的鄙夷之色:“那为何眼看着就要入夜,怎地不去京兆府打杀一番。”
“也是派人来了,说是先问过您的意思。”
“唐云初入京中便闹出这么祸事,敲打一番总归是要的,不过莫要我中书省先出手,待礼部先与唐云厮杀一番再为礼部助威就是。”
“是。”
…………
礼部衙署,后院中,陶静轩气的哇哇乱叫。
“好你个唐云,眼中哪有朝廷,哪有我礼部,胆敢对读书人行凶,对国子监诸监生行凶,他眼中还有没有国法!”
一群属官连连点头,各个都是一副摩拳擦掌的模样。
叫了半天的陶静轩渐渐恢复了几分理智,平静下来后再次沉声开口。
“不过此事倒是有着几分古怪,那唐云是疯子不成,不是疯子,为何当众对京中读书人行凶?”
这话一开口,不少礼部官员也安静了下来。
之前大家也考虑过这件事,太骇人听闻了,骇人听闻到反常。
当街殴打这么多读书人,这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别说疯子,疯狗都未必敢。
“唐云此举,疯魔无疑,行事孟浪智识短浅,类三岁小儿。”
陶静轩能担任礼部尚书,岂会是浪得虚名,眼睛眯成一条缝,散发着精光。
“可若当真是三岁小儿,问勇,震慑山林为我大虞开疆拓土,问谋,殄虏营乱党一网打尽,此子有勇有谋世间罕见,他若是三岁小儿,那你等又是什么。”
一群礼部官员服了,你说就说,带着我们干什么。
“不可孟浪行事。”
陶静轩突然笑了,笑的很轻蔑:“事出反常必有妖,那小儿定是设了局,设了死局,只等我礼部一头钻进去,哈,哈哈哈,他做梦,我礼部静观其变就好,见招拆招,后发制人!”
众人面色各异,有的点着头,深以为然,有的担忧着,怕礼部没动静的话被外人嘲笑不敢招惹唐云。
“等上一等,我礼部不出手,吏部定然不会坐视不管的。”
这次所有人都开始点头了,还真是这回事,唐云那官职是吏部给弄的,现在他在京中对读书人大打出手,于情于理吏部要介入,肯定要和唐云好好的干一架,到时候礼部下场助阵就好,大家一起围攻京兆府!
…………
吏部衙署,公堂内。
二十多个官员乱糟糟的,吏部尚书默不作声,一群属官出谋划策。
“先革了职再说,那程鸿达也不要放过…”
“陛下尚未开口,圣意不可妄测,唐云是有功之臣,不如先罚俸试探一番…”
“何须如此,轮不到咱吏部出手,国子监司业的侄儿被抓入了京兆府大牢之中,国子监岂能善罢甘休…”
“是极,这国子监定会寻礼部,礼部定会寻三省,只待明日开朝之后,看哪个衙署的大人出班弹劾就是,到了那时,各部齐齐声讨,唐云,哼哼,他死定了!”
…………
京兆府,正堂中。
唐云翘着二郎腿,手里捧着一盏茶,面色有些古怪。
程鸿达拿着个小铜镜,用手指轻轻点着眼眶,刺溜刺溜的吸着凉气。
“不是,平常嫂夫人也这么削你吗?”
“乱说,是切磋。”
程鸿达梗着脖子叫道:“她更惨,你走之后,本官打的她跪地求饶。”
唐云:“呵呵。”
“你这呵呵是何意?”
“没什么意思啊,就是呵呵。”
“你呵呵个屁你呵呵。”程鸿达放下铜镜:“少在那阴阳怪气,如今你已是成为了众矢之的,老夫不过是些皮外伤罢了,倒是你,若无良策,哼哼。”
“你这两声哼哼是几个意思。”
“呵呵的意思。”
唐云:“…”
“程大人。”阿虎不由问道:“刚刚您说,京兆府与礼部势不两立,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还能是什么意思。”
一提起这件事,程鸿达将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国子监诸监生,足有上百人之多,从国子监到本官居所,走的是安平坊,这安平坊的牌坊前便是礼部衙署!”
阿虎恍然大悟,下意识看了眼唐云。
刚刚还乐呵呵的唐云,心里涌现出了阵阵火气。
上百个监生气势汹汹从礼部门前路过,礼部那边怎么可能不知情,于情于理都要问一下怎么回事。
既知情,礼部却没有阻拦,装作什么都没发生,难怪程鸿达如此愤怒,说出京兆府与礼部只活下来一个这种“笑话”。
“不过程大人啊,就有个事我想不通。”
唐云十分好奇:“能采访采访你吗,你,京兆府,人家,礼部,你哪来的勇气敢说和礼部只活下来一个,你能告诉告诉我大人到底有什么倚仗吗?”
“你。”
“我怎么了。”
“你便是本官的倚仗。”程鸿达再次拿起了铜镜,语气平淡:“你入我京兆府前,老夫做缩头乌…老夫韬光隐晦也就罢了,如今你来了我京兆府,老夫自不会再忍辱负重,说什么也要和礼部斗上一斗。”
唐云彻底服了:“这不是扯淡呢吗,我都不敢说单挑礼部。”
“那你为何殴打读书人?”
“因为他们堵你家门口去了,还拿着短棒,这明显是要给你家拆了啊,你家连个护院都没有,全是女眷,一百多个读书人跑去了,要是不阻拦,后果不堪设想。”
“那就是了。”
程鸿达还是那副神情平淡的模样:“你嫂子说了,按江湖规矩,你为本官家眷解了围,那便是我老程家欠你个恩情,收拾礼部,是本官应做之事,若因收拾礼部你招惹了旁人,无论你是对是错,本官都要为你解围,还了你这搭救之情。”
说到这,程鸿达扭头望向唐云。
“想如何做,做就是了,若本官猜的不错,你想教训的,可不止一个户部或是礼部吧。”
唐云微微一笑:“不错。”
“哪个衙署。”
“朝廷。”
听到“朝廷”二字,程鸿达眼角抖动了一下,然后继续照铜镜,就挺风轻云淡的,一时之间颇有几分老谋深算之感,就是那发青的眼眶,又让人觉得他这老谋深算可能算的不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