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堆后的风停了。龙吟风盯着箭楼废墟的断墙,雪娥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里头。那两个挖坑的士兵还在动作,土块一锹锹往外翻。
诸葛雄压低声音:“她在等我们进去。”
“她警告过别过来。”云岫的手按在药箱上,“可她又没走远。”
龙吟风没说话。他记得三年前那份名单的事。那天他在城西破庙烧毁假情报时,雪娥站在屋檐下,手里拿着一串银铃,一句话没说,转身就走了。后来他查到,真正的联络点全被转移,七个人活了下来。
她不是没有选择。
“我要过去。”龙吟风站起身,手搭在刀柄上,“她不会让我们死在那儿。”
诸葛雄皱眉:“你凭什么信她?”
“我不信她。”龙吟风往前走了一步,“但我信她还没动手的理由。”
云岫咬了下唇,提着药箱跟上。诸葛雄骂了一句,也从柴堆后起身,三人贴着墙根,绕开巡逻兵的路线,朝箭楼方向靠近。
土坑已经挖得够深。那两名士兵把绳索绑在木桩上,一头垂进坑底。他们退后几步,其中一人拍了三下手掌。
地面轻微震动了一下。
龙吟风停下脚步。他蹲下来,手指触地,感觉到一丝微弱的回响——下面有空腔。
这不是普通的坑。
“下面是地道。”云岫轻声说。
诸葛雄眯眼看向箭楼:“她不是来躲的,她是来接人。”
话音未落,断墙后走出一道红影。雪娥站在月光下,披风被风吹起,脚踝处的刺青隐约可见。她没看他们这边,而是转向营地深处,抬起右手,在空中划了个半圆。
远处一处营帐帘子掀开,北狄将领走了出来。他身材高大,披着铁甲,腰间佩剑。他没带卫兵,独自走向箭楼。
龙吟风三人立刻伏低身子,藏进一堆废弃的粮袋之间。
将领走到坑边,低头看了眼。雪娥也走近,两人低声交谈。语言不通,但语气平稳,像是在确认什么。
片刻后,雪娥从袖中取出一块玉牌,递给将领。对方接过,仔细查看,点头示意。
龙吟风眼神一紧。那玉牌他见过——司徒家的副令,和他在钦天监拿到的那一块是一对。
原来另一块在她手里。
将领将玉牌收进怀里,转身走向旁边一座偏僻的营帐。雪娥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帐篷。
帘子落下。
龙吟风立刻爬起,贴着地面快速移动,直奔那顶营帐。诸葛雄和云岫紧随其后。他们在帐篷外十步处停下,龙吟风伏在地上,耳朵贴近布料缝隙。
里面传来低语。
雪娥的声音很轻:“龙吟风已入局,按计划行事。”
将领回应了一句,听不清内容。接着是纸张翻动的声音,像是在看地图。
龙吟风正要伸手去掀帘角,云岫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别动。”她声音极低,“地上有线。”
龙吟风低头。在月光下,一条细如发丝的银线横过帐篷前方,连接两侧木桩,离地不过寸许。
陷阱。
他还没收回手,四周忽然亮起火光。
一支支火把从暗处点燃,围成半圆。三十名弓箭手从阴影中走出,弓已拉满,箭尖齐刷刷对准他们三人。
龙吟风猛地后退一步,背靠帐篷。诸葛雄拔出短刀,挡在云岫身前。云岫迅速将药箱横在身前,一手探入囊中。
火光映照下,帐篷帘子缓缓掀开。
雪娥走出来,红衣在风中翻动。她站在火光边缘,目光落在龙吟风脸上,嘴角微微扬起。
“龙公子,好久不见。”
龙吟风没动。他盯着她的眼睛,想看出一点破绽。但她的眼神平静,没有杀意,也没有慌乱。
“你早就知道我们会来?”他问。
“我不知道。”雪娥说,“但我猜你会来。”
“那两个挖坑的人呢?”
“是诱饵。”她说,“你们要是不来,我也没办法见你们。”
诸葛雄冷笑:“所以我们现在是囚犯?”
“你们可以走。”雪娥看着他,“只要放下武器,离开营地,没人拦你们。”
“然后呢?”龙吟风问,“让我们回去报信,说你在帮北狄运玉牌?”
雪娥没回答。她只是站着,火光照在她的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隐在阴影里。
云岫忽然开口:“你刚才说‘龙吟风已入局’,是在演给谁看?”
雪娥转头看她:“我在跟时间赛跑。”
“什么意思?”
“明天辰时,北狄大军会越过边境。”雪娥的声音低下去,“他们会打着司徒明轩的旗号,宣称他是北狄册封的中原王。而你们带回的密旨,会被当成伪造证据公开销毁。”
龙吟风瞳孔一缩。
“司徒明轩早就投靠北狄?”他问。
“不止。”雪娥说,“他手里还有另一份密旨,是五年前皇帝亲笔写的,授权他‘必要时可借外力平定内乱’。那份旨意盖着真印,没人能辩。”
帐篷里的将领这时发出一声咳嗽。雪娥回头看了眼,没再说话。
龙吟风盯着她:“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些?”
“因为我需要你们。”她说,“我一个人做不到。”
“你到底是谁的人?”诸葛雄厉声问。
雪娥沉默了几息,才开口:“我是我自己。”
她抬起手,从发间取下一根银簪,轻轻插进地面。簪子尾端刻着一朵莲花,花瓣细密,像是某种标记。
云岫眼神一变:“这是……前朝御用信物?”
雪娥没否认。她收回银簪,重新别进发间。
“我十五岁就被北狄抓走,训练成谍。但他们不知道,我娘临死前告诉过我一件事——我不是北狄人,我是前朝流落在外的宗室旁支。”
她顿了顿,“所以我活着只有一个目的:让那些利用我的人,全都付出代价。”
龙吟风看着她,终于明白她为何能在两边游走多年。
她不是叛徒,也不是卧底。
她是棋手。
“你要我们做什么?”他问。
“帮我拿到那份密旨。”雪娥说,“就在北狄主帅营帐的铁匣里,由三把钥匙控制。一把在将领身上,一把在军师手中,第三把……在我这里。”
她摊开手掌。一枚铜制小钥静静躺在掌心。
“你们要是不信我,现在就可以走。”她说,“但如果你们留下,接下来每一步都可能是死路。”
龙吟风没动。他看着她手中的钥匙,又看向被火把围住的营地。
他知道这一趟不能退。
退了,十九年的血仇就真的成了笑话。
他缓缓松开握刀的手,但没有放下。
“钥匙给我。”他说。
雪娥没动。
“你得先答应我一件事。”她说。
“说。”
“顾清欢不能死。”她的声音很轻,“如果有一天她落入北狄手里,你要救她出来。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龙吟风愣住。
“你怎么知道她?”
雪娥笑了下,没回答。
就在这时,帐篷里传出一声重物倒地的闷响。
三人同时转头。
帘子掀开一角,北狄将领的靴子露了出来,歪倒在地。一缕黑血从帐缝渗出。
雪娥脸色一变。
“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