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辇穿行在京城宽阔的中央御道之上，两侧是跪伏的百姓和肃立的卫兵。明黄色的华盖在阳光下流淌着金色的光泽，但端坐其上的宋河，心如古井，波澜不惊。
他并非不激动，而是将所有的情绪都压在了冷静的理智之下。与皇权共舞，如同与虎谋皮，一步踏错，便是万丈深渊。他必须时刻保持清醒，确保自己不是那块被吞噬的肉，而是那个执鞭的人。
系统的界面在他脑海中微微闪烁，不断分析着沿途看到的城防布局、建筑结构、士兵装备。这些数据流无声地汇入他的知识库，成为他未来可能需要的筹码。
“李治……一个渴望功业，却又被内部掣肘和外部威胁困扰的皇帝。”宋河在心中勾勒着这位未曾谋面的最高统治者的画像，“水泥解决了他内政的燃眉之急，而神臂弩，将是他对外扩张野心的最好载体。我需要做的，就是成为他实现野心不可或缺的那把钥匙。”
御辇驶入宫门，厚重的朱红色大门在身后缓缓关闭，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宫内是另一个世界，肃穆、庄严，每一块地砖都仿佛浸透着权力的重量。太监和宫女们垂首敛目，行走无声，像是一群没有灵魂的影子。
赵无极在前方引路，态度比之前更加恭敬。宋河那番“布衣面圣”的举动，非但没有引来责难，反而经由他之口，在有限的范围内传播开来，更加坐实了“世外高人”不拘小节、一心为公的形象。
“宋先生，前面就是御书房了。陛下正在里面等候。”赵无极在一处恢弘的殿宇前停下脚步，低声提醒。
宋河点了点头，整理了一下并无需整理的粗布衣襟，迈步踏上汉白玉台阶。
御书房内，檀香袅袅。
皇帝李治并未坐在龙案之后，而是负手立于窗前，听到通报声，他缓缓转过身。
四目相对。
李治的目光锐利如鹰，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和好奇。他看到的，确实是一个过于年轻的面孔，但那双眼睛……太沉静了，沉静得不似少年，仿佛看透了世事沧桑。尤其是那身与皇宫格格不入的粗布衣服，在此刻非但没有显得寒酸，反而有一种“真名士自风流”的独特气韵。
宋河依照最基本的礼节，微微躬身：“草民宋河，参见陛下。”声音平稳，不见丝毫惶恐。
没有山呼万岁，没有跪拜磕头。
一旁侍立的老太监眼皮一跳，但瞥见陛下并未动怒，反而露出一丝感兴趣的神色，便明智地保持了沉默。
“平身。”李治开口，声音带着帝王的威严，却也刻意放缓了语速，“宋河，你可知，朕召你何事？”
“陛下为水泥而来。”宋河直言不讳。
“不错！”李治走到龙案前，拿起那块水泥，“此物坚如磐石，遇水更固，若用于筑城、修路、兴修水利，乃利在千秋的社稷神器！你献上此物，功在社稷，朕心甚慰！”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盯着宋河：“告诉朕，你是如何造出此物的？师承何人？”
终于问到核心了。宋河心中了然，皇帝既想要技术，也想知道他背后的势力。
“回陛下，此物乃草民偶得残卷，自行摸索而成。”宋河面不改色地开始编造，“并无师承。至于具体工艺……”他抬起眼，坦然迎向李治的目光，“请恕草民无法直言。”
李治眉头微蹙：“哦？为何？”
“陛下，”宋河语气诚恳，“水泥之法，虽于国有利，然其核心配比与烧制工艺，若被心怀叵测之人得知，用以构筑私堡、加固工事，恐生祸乱。草民以为，此物当由朝廷完全掌控，设立专司，严格管理工匠与原料，方能确保万无一失。”
他这番话，半真半假。真的部分是技术保密的重要性，假的是所谓的“残卷”。但恰恰是这种“为国家考虑”的姿态，更容易取信于人。
李治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他确实担心技术外流，宋河能想到这一层，说明此子不仅有才，更有大局观。
“你所言，不无道理。”李治微微颔首，“那么，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草民愿将水泥完整制法，献于陛下。”宋河拱手，“并由草民亲自督导，为陛下培训首批可靠工匠，确保此法牢牢掌握在陛下手中。”
以退为进。主动献出，但要求主导权。
李治笑了，笑容里带着一丝玩味：“宋河，你很大胆。抗旨不遵，布衣面圣，如今又跟朕谈条件。你就不怕朕治你的罪？”
气氛瞬间有些凝滞。
宋河却也跟着笑了，那是一种带着几分无奈和自信的笑：“陛下若因草民不懂虚礼而治罪，那便是草民看错了陛下。陛下乃千古明君，所求者，乃是能富国强兵的实在之物，而非磕头虫的谄媚之姿。草民别无所长，唯这颗脑袋里，或许还有些许能为陛下分忧的奇思妙想。”
他顿了顿，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水泥，不过是开始。”
李治瞳孔微缩。
不过是开始？
水泥这种堪称神物的东西，竟然只是开始？那后面还有什么？
巨大的好奇心和对于功业的渴望，瞬间压过了帝王那点被冒犯的不快。他需要能臣，更需要能创造奇迹的能臣！规矩？规矩是可以为天才让路的！
“好！好一个‘不过是开始’！”李治抚掌大笑，彻底不再掩饰自己的欣赏，“宋河，朕欣赏你的才华，更欣赏你的胆色！水泥之事，便依你所言，由你全权负责，工部、将作监全力配合！朕倒要看看，你还能给朕带来多少惊喜！”
“谢陛下信任。”宋河再次躬身，然后，他从怀中，取出了那叠精心绘制的图纸。
“陛下，水泥利在守成与发展。而此物，”他将图纸双手呈上，“或可助陛下，开疆拓土，威加四海！”
李治眼神一凝，示意老太监将图纸接过，铺在龙案之上。
当那复杂精妙，充满几何美感和无数陌生符号的“神臂弩”结构图展现在眼前时，李治的呼吸明显粗重了起来。他虽然看不懂那些标注，但那严谨的线条，那从未见过的机构（偏心轮、复合弓臂、精密齿轮组），无不透露着一种超越时代的精密与力量感。
“此弩……名为何？威力几何？”李治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草民称之为‘神臂弩’。”宋河平静地介绍，“若依图制成，可由单兵操作，射程可达五百步以上，破重甲如穿腐木。且设有防空击装置，训练新兵，事半功倍，炸膛风险极低。”
“五百步？！破重甲？！”李治猛地站起身，脸上因激动而泛起潮红，“此言当真？！”
大夏现有的最强弩箭，射程不过三百余步，还需多人操作。若此弩真如宋河所言，那将对战争模式产生革命性的影响！大夏军队的远程打击能力，将碾压周边所有国家！
“草民愿以项上人头担保。”宋河语气斩钉截铁，“只需陛下给予足够的资源和工匠支持，一月之内，草民可造出实物，请陛下亲验！”
“好！好！好！”李治连说三个好字，兴奋地在御书房内踱步，“需要什么，尽管开口！朕准你调用国库资源，征调天下能工巧匠！赵无极！”
“臣在！”赵无极在门外应声。
“传朕旨意！擢升宋河为将作监少监，特赐‘御前行走’，可随时入宫觐见！全权负责水泥与神臂弩事宜！另，赐金牌一面，遇事可先斩后奏！”李治一口气下达了一连串命令，恩宠之隆，令人咋舌。
将作监少监是实权官职，御前行走是莫大的荣宠，先斩后奏的金牌更是赋予了极大的特权！这意味着，宋河从一个备受冷落的侯府庶子，一跃成为了皇帝眼前最炙手可红的红人，手握重权！
“臣，领旨谢恩。”宋河这一次，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臣子之礼。
身份转变，礼节也随之改变。他懂得何时该狂，何时该收敛。
李治满意地看着宋河，越看越是欣喜。他仿佛已经看到，在水泥筑就的坚固边防和神臂弩的无敌锋芒下，大夏国势蒸蒸日上，四海臣服的盛景。
“宋爱卿，平身。”李治亲自上前，虚扶了一下，“朕将如此重任交予你，莫要辜负朕的期望。”
“臣，定当竭尽全力，以报陛下知遇之恩。”宋河起身，目光坚定。
他知道，自己已经成功地踏出了最关键的一步，将自己和皇权紧紧地捆绑在了一起。未来的路依然布满荆棘，朝堂的明枪暗箭，家族的内部倾轧，都不会停止。
但他无所畏惧。
手握超越时代的知识，背靠皇帝这座最大的靠山，他已经拥有了搅动风云的资本。
离开御书房时，夕阳的余晖将皇宫的建筑染成了一片金红。宋河手持金牌，在赵无极和一众太监恭敬的目光中，走向宫外。
他的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
定远侯府的方向，传来一阵喧闹，似乎是他那位“大伯”宋渊，正带着全家老小，惶恐不安地等在府门外，准备迎接这位新贵的“归来”。
宋河嘴角泛起一丝冷冽的笑意。
清算的时候，到了。
不过，他并不急于回去。
他抬起头，看向更远的地方——那里是将作监，是工坊，是未来无数奇思妙想将要变成现实的地方。
“权力只是工具，技术才是根本。”
“这个世界，该变一变天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