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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绪年间的沈阳,城西边有片野地,长满了半人高的蒿草,风一吹,“沙沙”响得像有人在哭。野地尽头有间土坯房,住着个叫王桂香的寡妇,男人死在关外的矿难里,只留下她和半亩薄田。

这年深秋,王桂香正在地里收最后一茬白菜,听见“扑通”一声,回头就看见个穿黄马褂的男人倒在田埂上,辫子散开,沾着血和泥,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男人怀里还揣着个金镶玉的牌子,王桂香不识字,只觉得那玉光晃眼,怕是个大人物。她也顾不上害怕,赶紧把男人拖进屋里,用灶膛里的余火把炕烧热,又把仅有的一床棉被盖在他身上。

男人昏迷了三天三夜,嘴里净说胡话,一会儿喊“杀”,一会儿喊“撤”,滚烫的手紧紧抓着王桂香的手腕,像是抓着救命稻草。王桂香就守在炕边,给他喂米汤,用布巾擦去他额头的冷汗,夜里冷了,就把自己的棉袄也盖在他身上。

第四天头上,男人终于醒了。睁开眼看见王桂香,先是警惕地缩了缩,看清是间土坯房,才哑着嗓子问:“这是哪儿?”

“桂花屯。”王桂香端过温水,“你摔在俺地里,俺把你拖回来的。”

男人喝了水,眼神清明了些,看着王桂香粗布棉袄上的补丁,突然红了眼眶:“多谢大姐相救,在下……爱新觉罗·努尔哈赤。”

王桂香手里的碗“哐当”掉在地上,摔成了三瓣。她虽住在乡下,却也听过这个名字——那是后金的大汗,在关外杀得明军屁滚尿流的狠角色。

“大……大汗?”她吓得直哆嗦,扑通就跪下了,“民妇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大汗……”

“起来。”努尔哈赤叹了口气,声音里没了往日的戾气,“我兵败被追,若不是你,早已成了刀下鬼。这声‘大姐’,你当得起。”

王桂香这才敢站起来,搓着衣角,不知该干啥。努尔哈赤看着她局促的样子,突然笑了,说:“我看你孤身一人,日子定不好过。我认你做干妹妹吧,以后谁敢欺负你,报我的名字。”

王桂香愣愣地看着他,觉得这大汗和传说里的不一样。传说里的他生吃人心,可眼前的他,眉骨上还贴着纱布,笑起来眼角有细纹,像邻家那个会帮人修锄头的大叔。

努尔哈赤在王桂香家住了半个月。白天帮她挑水劈柴,把那半亩地翻得平平整整;晚上就着油灯,给她讲关外的雪,讲女真的骑兵,讲他要打下一片江山的野心。王桂香听不懂那些,只知道给他做贴饼子,用新收的黄豆磨豆浆,看着他吃得狼吞虎咽,自己就偷偷乐。

临走那天,努尔哈赤从怀里掏出个小匣子,里面是对金镯子,上面刻着缠枝莲。“拿着,”他把匣子塞给王桂香,“等我打下盛京,就接你去城里住。”

王桂香不要,说太贵重。努尔哈赤就硬塞给她,翻身上马时,又回头说:“记着,我叫你一声‘姐’,就认你这个亲人。”

马队扬起的尘土迷了王桂香的眼,她站在门口,看着那队人马消失在路尽头,手里的金镯子烫得像团火。

后来,努尔哈赤真的打下了盛京,派人来接王桂香。可她舍不得那半亩地,说等收完下一季的麦子就去。没成想,麦子还没黄,她就染了风寒,去了。

送葬那天,天阴得像要塌下来。努尔哈赤亲自来的,穿着素服,在坟前站了一整天,谁也劝不动。最后,他指着坟周围的土地说:“这块地,就叫‘皇姑屯’。”

他还让人在坟边种了片桂树,说桂香姐最喜欢桂花的味儿。

再后来,皇姑屯成了盛京通往关内的要道。南来北往的商人、兵丁,都知道这里有个皇姑坟,坟前的桂树长得郁郁葱葱,每到秋天,香得能飘出二里地。

有人说,月圆的时候,能看见个穿粗布棉袄的妇人在桂树下捡桂花,背影和当年救努尔哈赤的王桂香一个模子。

还有人说,那桂树是有灵性的。民国时,有个日本兵想砍树盖炮楼,斧子刚抡起来,就被从树上掉下来的枯枝砸中了腿,疼得嗷嗷叫,再也不敢动歪心思。

如今的皇姑屯,早已没了当年的野地,高楼拔地而起,车水马龙。可老沈阳人都知道,在那些钢筋水泥底下,埋着个关于“认亲”的故事,埋着个后金大汗和乡下寡妇的情谊,埋着一片永远香在记忆里的桂花香。

就像王桂香当年盖在努尔哈赤身上的棉袄,看着粗糙,却暖得能焐热最冷的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