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超率领的西凉军,历经半月艰苦跋涉,如一把淬毒的匕首,悄无声息地刺入了汉中西侧腹地。他们穿越了荒无人烟的陈仓古道,绕过了张鲁军布防薄弱的次要隘口,直扑那个在战略上足以扭转整个战局的要害之地——剑阁。
当这支满身风尘却目光锐利的军队终于抵达剑阁以北三十里时,所有将士都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只见两座如同被巨斧劈开的陡峭山崖相对而立,形成一道天然门户,中间仅有一条狭窄的谷道蜿蜒通过。谷道尽头,一座关城依仗绝壁,扼守要冲,城墙仿佛与山岩融为一体,高耸入云,正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剑阁!
“好一个天险!”就连一向悍勇无畏的马超,此刻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关城之上,“张”字大旗迎风招展,守军身影绰绰,滚木擂石堆积如山,在春日的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斥候回报的消息更令人心惊:“将军,守将乃张鲁之弟张卫!此人虽不及杨昂勇猛,但性格坚韧,极得军心。关内守军约八千,皆是汉中精锐,据险而守,我军强攻,恐难奏效。”
庞德浓眉紧锁:“少将军,此地势,我西凉铁骑毫无用武之地。若要破关,唯有下马步战,以人命去填这血肉磨盘。”
少年姜维默默观察着地形,手指在不自觉间模拟着攀爬的动作,眼神中既有对天险的敬畏,也有寻找破绽的专注。
马超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凝重,银枪直指剑阁,声音斩钉截铁:“天险又如何?大王与丞相委我以奇兵重任,剑阁便是铁打的,也要给我啃下来!传令下去,就地扎营,伐木造梯!明日拂晓,开始攻城!”
西凉军的营寨,如同一颗钉子,牢牢楔在了剑阁这座雄关之前。空气中,大战的血腥味似乎已然可闻。
翌日拂晓,天色微明,凄厉的牛角号声便划破了剑阁山谷的寂静。
西凉军排着严整的队列,扛着连夜赶制的粗糙云梯,如同黑色的潮水,向着剑阁关汹涌扑去。没有骑兵冲锋的雷霆万钧,只有步兵攻坚的沉闷与惨烈。
“放箭!”关墙之上,张卫冷静下令。
瞬间,箭矢如同飞蝗般倾泻而下,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尖啸,落入西凉军的冲锋队列中。不断有士兵中箭倒地,惨叫声此起彼伏,但后续者踏着同伴的尸体,怒吼着继续前进。
马超亲自在阵后督战,面色铁青。黄忠的神射营此刻远在阳平关,他缺乏有效的远程压制,只能依靠士兵的悍勇和盾牌的防护硬冲。
云梯终于搭上了关墙,西凉健儿口衔钢刀,奋力向上攀爬。然而,关上的守军准备了太多的防御手段。滚木擂石轰然落下,将云梯砸断,将攀登的士兵如同蝼蚁般碾落;烧沸的金汁(粪便混合毒液)劈头盖脸地浇下,中者无不皮开肉绽,发出非人的哀嚎;更有守军手持长叉,奋力推开云梯……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午后,西凉军发动了三次大规模的冲锋,关墙下已是尸积如山,血流成河,但那座雄关依然巍然屹立,仿佛在嘲笑着进攻者的徒劳。
“将军!不能再这样硬攻了!”庞德浑身浴血,甲胄上插着几支箭矢,冲到马超面前,嘶声道:“弟兄们死伤太惨重了!这剑阁,根本不是靠人命能堆下来的!”
马超看着眼前惨烈的景象,双目赤红,紧握银枪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他何尝不知?但时间不等人,张辽在阳平关正面承受着巨大压力,若他这里迟迟不能突破,整个伐汉战略都可能受到影响。
就在马超焦躁不已,几乎要下令发起第四次自杀式冲锋时,庞德猛地抱拳,声音沉痛而决绝:“少将军!末将观察许久,关城东侧那段悬崖,虽看似光滑如镜,但岩缝间仍有少许草木,并非完全无法攀援!请给末将三百敢死之士,趁夜从那里攀上去!若能成功,便可从侧翼突上关墙,打开缺口!”
马超霍然转头,盯着那片几乎是垂直的、被云雾缭绕的绝壁,断然拒绝:“不行!太危险了!那是送死!”
“少将军!”庞德单膝跪地,虎目含泪,“正面强攻亦是送死!区别在于,强攻是白白送死,攀崖,尚有一线生机!为了大军,为了西凉,为了晋王!末将庞德,愿往!”
一时间,周围还活着的西凉将领,如马岱、以及那些原韩遂部将杨秋、侯选等人,皆沉默下来,目光复杂地看着庞德。这是九死一生,不,几乎是十死无生的任务。
一直沉默观察的姜维,此刻忽然开口:“将军,庞将军之策,或可一试。维观察那片崖壁,虽极险,但并非全无借力之处。若能以钩索、短刃辅助,挑选身手最矫健、最悍不畏死之士,并非完全没有机会。我可随庞将军一同……”
“闭嘴!”马超厉声打断姜维,“你还年轻,轮不到你去!”他深吸一口气,看着跪地不起的庞德,知道这是目前唯一的破局希望。他俯身,双手扶起庞德,声音沙哑:“令明……我……我给你五百人!不,我西凉军中最悍勇的五百人,都交给你!需要什么器械,尽管去准备!我……我亲自率军在正面佯攻,为你吸引注意!”
“末将,领命!”庞德重重抱拳,眼中闪过一丝决然的笑意。
是夜,月黑风高,正是潜行奇袭的良机。
马超依计,率领主力在剑阁关前点起无数火把,擂动战鼓,发出震天的呐喊,做出夜袭的架势。关上的守军果然被吸引,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正面。
与此同时,在关城东侧那片沉寂的绝壁之下,五百名精挑细选出来的西凉死士,褪去了沉重的甲胄,只着轻便的皮甲,口衔利刃,腰缠绳索,在庞德的带领下,如同壁虎般,开始向那仿佛连接着夜空的崖顶攀去。
姜维被马超严令留在山下接应,他紧握双拳,仰头望着那片融入黑暗的悬崖,心跳如鼓。他能听到岩石偶尔滚落的细微声响,能想象到那些勇士们如何用指尖、用脚尖寻找着每一处微小的突起,如何将生命寄托于一根绳索、一把插入岩缝的短刀之上。
庞德一马当先,他力大无穷,往往能抓住一些他人无法借力的地方。他的手掌很快就被粗糙的岩石磨破,鲜血淋漓,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沉默地、坚定地向上,再向上。每一次发力,每一次腾挪,都是在与死亡共舞。
下方,偶尔会传来一声压抑的闷响,那是某个士兵失手坠落的声音。没有人惊呼,只有更深的沉默和更快的攀爬。这是一场用意志和生命进行的赌博。
高潮:白刃破关,忠魂长眠
不知过了多久,当东方的天际开始泛起一丝鱼肚白时,庞德和他身后仅存的三百余死士,终于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登上了崖顶——这里,正是剑阁关墙的东段!
“杀——!”没有任何犹豫,庞德发出一声如同受伤猛兽般的咆哮,率先扑向近在咫尺、尚且懵懂的守军!
惨烈的白刃战,瞬间在狭窄的关墙上爆发!
这些西凉死士,憋了一夜的恐惧与决绝,此刻完全化为疯狂的战斗力。他们挥舞着刀剑,如同虎入羊群,不顾自身,只攻不守,拼命地扩大着登陆场,向城门楼方向冲杀。
“敌袭!后面!后面有敌人上来了!”关墙上的守军顿时陷入一片混乱。他们万万没想到,晋军竟然能从这飞鸟难渡的绝壁爬上来!
张卫闻讯大惊,急忙抽调兵力前来堵截。然而,马超在关下看到信号,立刻下令全军压上,猛攻关门!一时间,剑阁关内外,杀声震天,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战。
庞德浑身是血,不知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他如同一尊杀神,手中长刀所向,无人能挡,硬生生在敌群中杀开一条血路,直扑绞盘所在的城门楼!他知道,只有放下吊桥,打开城门,放马超的主力进来,才算真正成功!
“挡住他!放箭!”张卫在亲兵护卫下,声嘶力竭地指挥。
数支箭矢射中庞德,他身体踉跄了一下,却依旧咆哮着前冲。终于,他冲到了绞盘旁,奋力砍断绳索!
沉重的吊桥轰然落下!
“少将军——!”庞德用尽最后的力气,向着关外发出震天的呼喊。
“庞将军!”关外的马超看到吊桥落下,听到庞德的呼喊,目眦欲裂,银枪前指:“西凉铁骑,随我冲关!”
关门在内外夹击下,终于被撞开。如潮的西凉军涌入关内。
而当马超冲上关墙,找到庞德时,这位忠诚勇猛的部下,已身中数十创,背靠着绞盘柱,兀自圆睁双眼,手中紧握长刀,气息已绝。他用自己的生命,为大军打开了通往汉中的第二道门户。
朝阳终于完全跃出地平线,金色的光芒洒满剑阁,照在阵亡将士的尸骸上,也照在庞德那宛如雕塑般不屈的躯体上。
马超缓缓走到庞德身边,单膝跪地,伸手轻轻合上了他的双眼。他抬起头,看着关内通往汉中腹地的道路,眼中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无尽的悲怆与更加坚定的杀意。
“传令,厚葬所有阵亡将士,尤其是庞德将军!”
“整顿兵马,兵发葭萌!我们要用张鲁的血,祭奠令明和所有西凉子弟的在天之灵!”
剑阁,这座天险,终于被西凉军的悍勇与牺牲所征服。但它的代价,沉重得让所有幸存者都喘不过气。通往成都的道路,似乎是用白骨铺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