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未至,长安城还笼罩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但沉重的城门已在一片肃杀中缓缓闭合。手持敕令的禁军士兵如铁钉般楔守各处要道,冰冷的甲胄在零星火把映照下,闪烁着寒光。这座帝国的都城,在这一刻,屏住了呼吸。
与此同时,一道道黑影如同离弦之箭,扑向城中不同方位的府邸。百骑司、金吾卫、玄影,这三支分属不同系统、却同样忠诚于皇权的力量,第一次如此协同,执行着同一道染血的名单。
“奉旨拿人!开门!”
急促的砸门声、惊惶的犬吠、女眷的尖叫、兵甲碰撞的铿锵……打破了诸多坊市的宁静。
那位以“清流”自居的侍郎,昨夜还在书房中焚毁信件,此刻衣冠不整地被从榻上拖起,面对明晃晃的横刀与玄铁令牌,面如死灰,口中兀自喃喃:“我乃朝廷命官,尔等安敢……”
“奉命行事,拿下!”回应他的只有冰冷的喝令。
另一位与江南利益牵扯极深的勋贵,府门被强行撞开,他试图让家丁护卫抵抗,却见领队的玄影统领亮出尚方宝剑,厉声道:“抗旨者,以谋逆论,格杀勿论!”护卫们顿时胆寒,纷纷弃械。勋贵本人瘫软在地,被如拖死狗般带走。
抄家、查封、锁拿……动作迅捷而冷酷。一箱箱来不及转移的金银珠宝、地契房契、往来密信被搜检出来,贴上封条。昔日车水马龙的府邸门前,转眼便被肃杀的兵士围得水泄不通。
紫宸殿内,李恪并未安坐。他身着常服,立于殿门之外,遥望着东方那抹即将刺破黑暗的鱼肚白。晨风吹动他的衣袂,带来深秋的寒意,却吹不散他眉宇间的坚毅与冷冽。他没有去看那份不断送来的、写满落网官员名字的清单,那些名字,早已刻在他心里。
崔芷柔亦立于立政殿的窗前,她能隐隐听到远处传来的骚动,更能感受到这宫墙之内,那几乎凝滞的空气。张司正肃立在她身后,低声道:“娘娘,各宫门已落钥,宫中诸人无令不得走动。”崔芷柔轻轻“嗯”了一声,目光沉静。她知道,这是必要的阵痛,是刮骨疗毒必须付出的代价。
江南,禹州。
李积的动作更为直接酷烈。拿到名单后,他直接在校场点兵,将涉案的州府官员、地方豪强,当众宣读罪状,验明正身。
“郑伦,贪墨河工款项,致使堤坝溃决,生灵涂炭,罪无可赦!斩!”
“王胥,勾结工头,以次充好,侵吞国帑,斩!”
……
刽子手的鬼头刀在初升的朝阳下划出刺目的寒光,一颗颗头颅滚落,鲜血染红了校场的黄土。没有繁复的审判,只有帝国律法与钦差权威最直接的体现。哀嚎求饶声、百姓远远观望的惊呼声、以及李积那如同金铁交鸣的宣判声,交织在一起,宣告着旧秩序的崩塌。
当朝霞终于染红天际,长安城的骚动渐渐平息。一份初步的名单被送至李恪面前,上面罗列着已被锁拿的朝官十七人,勋贵三人,涉及户部、工部、内侍省、尚宫局以及数个地方州府。这还仅仅是长安的核心人物,其在地方上的党羽爪牙,更是不计其数。
李恪转身,步入紫宸殿,坐回那张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龙椅。他提笔,在一道早已拟好的诏书上,用朱笔重重批下了一个“可”字。
片刻之后,宏亮的钟声自宫城响起,传遍长安。百官身着朝服,怀着各异的心情,再次步入含元殿。只是这一次,殿内的气氛凝重得几乎让人窒息。御座之上的年轻帝王,面容冷峻,目光扫过下方,不少官员下意识地低下了头,不敢与之对视。
没有冗长的训诫,只有一份由内侍高声宣读的《肃贪诏》。诏书中,详细列举了此番查获的主要罪状,从江南河工的触目惊心,到宫内采买的蠹虫横行,言辞犀利,字字千钧。每念到一个名字,殿中便有一阵难以抑制的骚动。
“……以上诸犯,目无君父,蠹国害民,罪证确凿,天理难容!着,主犯皆押赴西市,明正典刑,抄没家产,夷其三族!从犯依律严惩,流放、贬黜,绝不姑息!……”
冰冷的判决回荡在宏伟的殿宇中,带着血的气息。有人瘫软在地,有人面无人色,也有人暗自松了口气,或拍手称快。
“朕,初登大宝,本欲与诸卿共承先帝遗志,开创盛世。”李恪的声音终于响起,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然,树欲静而风不止。此等蠹虫,不除不足以正朝纲,不除不足以安天下!望诸卿引以为戒,克己奉公,勿谓言之不预也!”
朝会在一片压抑的寂静中结束。当百官走出含元殿,看到广场上那尚未完全清洗干净的血迹(那是凌晨锁拿抵抗者时留下的),无不凛然。
阳光普照,乾坤初定。
这一日,长安西市的刑场,血流成河。
这一日,帝国的肌体,经历了一场痛彻骨髓的切割。
这一日,年轻的新君李恪,用最残酷的方式,向天下宣告了他的权威与意志。
而此刻,立政殿内,崔芷柔正平静地修剪着一盆秋菊。风暴过后,生活还要继续。她知道,经此一役,李恪的皇位将更加稳固,但未来的路,依然漫长。而她,将一如既往,立于他身侧,看这万里江山,如何在新朝的阳光下,焕发新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