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转眼已是永徽四年。几度春秋更迭,新政的种子在帝国的土壤中深深扎根,悄然生长,其带来的变化,已如涓涓细流,渗透至大唐疆域的方方面面,汇聚成一片盎然生机。
江南,禹州。
昔日溃决的堤坝早已被坚实的新堤取代,青石垒砌的坡岸整齐划一,如同忠诚的卫士,将滔滔江水约束在河道之内。堤坝后方,是被精心规划过的万顷良田。去岁,由司农寺推广、田广禄参与指导的新式曲辕犁和选育的稻种在此地试用,秋收时亩产竟增了近两成。田野间,沟渠纵横,水车吱呀转动,农人脸上不再是灾后的麻木,而是对未来的笃定与期盼。
州府衙门内,也已换了气象。得益于《永徽考成法》,官吏的升迁黜陟与钱谷刑名、农桑水利等实绩紧密挂钩。如今在禹州担任司户参军的,正是一位明算科出身的寒门士子,他将户籍、田亩、赋税账目整理得清晰明了,效率远胜从前。马周虽已因政绩卓着升迁他职,但他留下的务实作风和依新法建立的章程,却如同基石,稳固着此地的吏治。
长安,西市。
市井愈发繁华。得益于漕运的畅通与商税的规范,南北货殖汇聚于此。胡商的驼队带来西域的珍宝,江南的漕船运来新鲜的鱼米,蜀地的锦缎、邢窑的白瓷、宣城的纸笔……琳琅满目。一些由将作监依据新式算法改良的织机、水磨等器械,也开始在民间流传,虽未引起轰动,却实实在在地提升着作坊的效率和货物的品质。
朝堂之上,风气亦在潜移默化中转变。尽管世家门荫依旧存在,但凭借“制科”脱颖而出的寒门官员已不再是个例。他们分布在六部诸司、各州郡县,或许职位不高,却以其精专的实务能力,逐渐成为政务运转中不可或缺的齿轮。魏徵已晋位宰相,马周亦成为户部侍郎,他们的存在,如同标杆,激励着更多寒门士子埋头实学。关于“贵贱”、“清浊”的争论虽未绝迹,但声音已弱了许多,实干与成效,越来越成为衡量官员价值的重要尺度。
宫闱之内,立政殿。
崔芷柔的“劝善堂”已颇具规模。不仅教导宫规女红,更应一些宫女内侍的请求,请来了精通算学的女官和将作监的退休老匠人,开设了简单的算术、记账和器物维护课程。几年下来,竟真培养出不少人才,有的被尚宫局重用,管理库房账目井井有条;有的因手艺精巧,被调往将作监下属作坊,甚至有人因表现出色,被恩准放归民间,凭借在宫中所学,开设绣坊或成为账房先生,传为美谈。
崔芷柔本人,依旧沉静如水,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用度节俭,赏罚分明。她不再需要刻意去做什么,其言行举止、治理后宫的方式,本身就在无声地呼应着前朝“重实绩、重才能、恤民生”的新政精神。命妇们入宫觐见,感受到的是一种务实而清正的风气,无形中影响着诸多家族的治家之道。
这一日秋高气爽,李恪难得闲暇,与崔芷柔共乘御辇,出了宫城,登临长安城外的乐游原。极目远眺,但见关中平原沃野千里,阡陌纵横,村落炊烟袅袅,官道上商旅往来不绝。远山如黛,渭水如练,整个帝国仿佛一幅徐徐展开的、充满生机与希望的画卷。
“大家看,”崔芷柔指着原下一条新修的、明显更为笔直宽阔的官道,“听闻那是工部依新法督造,用了赵守拙参与核算的土方与物料,较旧路省时省料,却更为坚固平坦。”
李恪微微颔首,目光深邃:“不止是路。江南赋税已恢复旧观且略有超出,刑部上报,各地复核旧案,平反冤狱数十起;户部言,去岁太仓存粮为贞观以来最高……这些,皆是新政之效,亦是众卿努力之功。”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与欣慰。
数年殚精竭虑,数次风波险阻,终于见到了初步的成果。这盛世的气象,并非轰轰烈烈,而是如这秋日阳光般,温暖而踏实,浸润在田野的丰收里,流淌在通畅的漕运中,闪烁在百姓渐趋安稳的生活里,也体现在朝堂上下愈发务实高效的风气中。
“然,居安思危。”李恪收回目光,看向身旁风姿愈发雍容沉静的皇后,“吏治澄清,非一劳永逸;民生改善,更无止境。北疆突厥,时有扰动;内部利益,盘根错节。未来之路,仍非坦途。”
崔芷柔浅笑,将一盏温好的茶递到他手中:“大家明见万里。然,根基既固,何惧风霜?臣妾相信,只要方向不变,大家与诸位臣工同心协力,这大唐的盛世之光,必能穿透任何阴霾,普照万里。”
帝后二人,立于高岗,沐于秋风,俯瞰着他们共同守护与经营的江山。
润物无声,盛世初显。
这永徽年间的画卷,已铺陈开浓墨重彩的底色。未来的笔触,将如何继续描绘,取决于执笔的帝王、贤后,以及这天下千千万万心怀希望、勤勉奋斗的人们。而此刻,天地间充盈的,是那历经砥砺后,愈发蓬勃的生机,与对未来的无限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