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继续道:“他……他还亲口许了我,等回头局势稳定些,便让琮兄弟也进锦衣卫里去历练些时日。他说宝玉那般性子……怕是指望不上了。若琮兄弟是个能晓事的、将来和环儿两个,一武一文,互相扶持,共同扛起咱们家东西两府的门户,自然是最好的结果。若……若琮兄弟也不是个能成事的……。”
元春声音低沉下去,“他少不得就要亲自张罗着,为环儿安排几位家世清白、品性端方、知根知底的良家女子为妾室,只盼环儿能多生个男丁。将来……或可让环儿的子嗣兼祧两房,继承东西两府的香火宗祠。”
“珩哥儿……真这般说?”贾母心头巨震。
元春抬起眼,目光恳切地看着贾母,“他可是许了我的!说……必不会让我,还有二妹妹、三妹妹、林妹妹她们,因着娘家这些不成器的兄弟、和家族前程而劳神伤心。他自不会哄我……不然,我……定不理他!”说完,元春再次红了脸。
贾母听完这一番推心置腹、又处处为贾家考量的谋划,早已是老泪纵横,紧紧攥着元春的手,泣不成声:“我的儿!难为你……难为你一直这般念着家里,处处为家族谋划。也难为珩哥儿那孩子……他……他竟为咱们家思虑得如此周全!不成想,他竟对大丫头你如此情根深种!他做这些,都是为着你啊,他才事事想着咱们家的长久。”这份“周全”里,有恩,有威,更有不容置疑的掌控。
元春取出丝帕,为祖母拭泪,又道:“咱们家如今已是个什么情形,老太太您自己心里明镜儿似的。看着烈火烹油,光鲜亮丽,实则早已外强中干。往后万万不可再为了那点虚面子,强撑场面,做那些无用奢靡之事了,还是低调些为好,他总说,受查处的都是那些爱出风头的,故而,老太太还是多嘱咐着家里些。”
“他这话……倒是极对的,以往是咱们家端着那架子放不下,实则不过是自己咬碎牙往肚子里咽罢了。
“珩郎说,年节之时,他必会回京。他与四妹妹的婚事,还依着他之前两回的例,在年节当日操办。而环儿的婚事……他的意思是,比他的婚事早上两日,一同办了,也算是双喜临门,给府里添些兴旺之气。”元春给贾母透底,便是想让贾母提前操持,免得到了跟前,又要不知多枉费多少银子。
“呵呵……,也好!甚好!咱们家……也许久不曾有过大喜的事儿了。之前蓉哥儿娶如今的续期妻胡氏,因着还在你珍大哥的孝期,并不曾操办,好在胡家不过是个小门小户,也并不曾敢说什么。”贾母这上了年纪的人,对于家里能有喜事,比年轻人更多了几分期待。
“环儿定下的那位沈家漱玉姑娘,我之前在偶见过一面,虽说出身寒门,也总是读书人家。观其言行,倒是个爽利会操持家业,性子又温婉坚韧,待人也亲厚周到的。等她过了门,由她来执掌宁国府家业,自是极合适的人选。”元春赶紧给祖母透底,那意思再明白不过,等贾环成了亲,这边莫再去插手他东府的内务。
贾母听完元春的嘱咐,只是一个劲儿地点头,如今李珩的安排,便是贾家必须遵循的旨意。
末了,贾母还是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问出了那个最关键、也最凶险的问题:“珩哥儿……他此番……可是有了十足把握的?”她问的,自然是那改天换日的大事。
元春闻言,忽然低下头,脸上红晕更盛,声音细若蚊蚋,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祖母放心,如今朝野上下,各州府封疆大吏,连同那领兵的武将,已有八成都是他的人,或是已向他表了忠心的。京城内外,更是铁桶一般。更何况,有锦衣卫盯着,哪里……哪里还会能有什么变故?”她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带着一丝羞涩与决然,吐露了最大的底牌,“他……他若是没有这等万全的把握,又怎会……怎会偏偏在这个时候,……想让我……让我……怀上他的骨肉?”
贾母闻言,顿时双眼猛地一亮,混浊的老眼里迸发出惊喜的光芒,忙不迭地压低声音急问:“大丫头,你如今,可是……可是有了?”
元春脸色绯红,如同染了上好的胭脂,羞怯地微微摇头:“这回他回京,不过才待了三天便又出门了,至今也才大半个月,脉象上还不得知。不过……我自个儿的身子,自个儿心里清楚,这回……倒觉得与往常不同,十有八九,是……是有了的。等再过半月二十天的,悄悄找个可靠的,请了平安脉,便知确切结果了。”
贾母顿时高兴得差点念出声佛号来,双掌合十,对着虚空低声喃喃:“祖宗保佑!列祖列宗保佑啊!这回可让我这老婆子,好歹……好歹能盼着抱上个重外孙!还有二丫头!二丫头临盆在即,祖宗保佑,赐下个男丁吧!”这不仅是李家血脉的延续,更是贾家未来数十年荣华的保障!
贾母忽又想起什么,急切地小声追问:“这将来……若是……你可还能是……他还能许你做皇妃的?”
元春脸上的红晕一直蔓延到了耳根,声如细丝,却带着一丝甜蜜与不确定:“他……他自然是许了我的。秦氏的位子,任是谁也动摇不得的,那是他心尖上的人。前头……想来还有如今的裴贵妃,以及那位永嘉长公主李明玥,再下来……想来……也就是我了。只是……谁又知道呢?也不知……他外头还有没有藏着旁的、我不知道的知心人了……”。话语末尾,不免带上一丝属于深宫女子、亦或是陷入情爱女子的幽怨与揣测。
“要说起来,珩哥儿这混小子,也是个不省心的,你瞧瞧他收拢进门的那些个女子?哪有一个是简单的?不说咱们家出去的这些姑娘,宫里的裴贵妃、永嘉长公主、北静王府的正妃、侧妃、之前宫里的贞妃、忠顺王的爱妾,听说……如今连晋王妃也在他府里藏着……。哪一个不是跟凤丫头一般的厉害?”
“噗……祖母这才知道几个?如今宫里这几个皇妃、还有城外大慈恩寺里那几个,哪一个又不是他的人?他呀,难得倒是能一碗水端平。自然,对秦氏、惊鸿和凤姐姐几个,是心思略重一些的。祖母放心,我……他待我,并不比这几个差了分毫。”
“这……唉!看来,这珩哥儿天生便该是登临九五的,怪我老眼昏花,早些年竟没瞧出来,还是工部的程老爷眼光毒辣些。”贾母有些暗暗后悔,若早知珩哥儿能有今日这般权柄成就,当初定待他比待宝玉要强些。唉!宝玉……这个不争气的孽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