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过后,同生桥的石栏上结了层薄霜,蜜果树的叶子落了大半,光秃秃的枝桠上还挂着几个漏摘的果子,皱巴巴的像团红玛瑙。林辰踩着满地碎金似的落叶往桥边去,清月正蹲在灵渠岸,将晒干的听声草籽装进布包,每个布包上都绣着小小的桥形纹——这些是要寄给巴依的,裂谷的跨谷桥该打地基了,听声草的预警能护住工匠们的安全。
“玄山的铁心木昨天装船了,”清月把布包放进竹篮,指尖沾着草籽的清香,“老族长说派了二十个后生护送,下个月就能到裂谷。”
桥那头传来一阵马蹄声,阿砚骑着快马从山道上赶来,马鞍上捆着个厚厚的牛皮袋,袋口露出几封书信的边角。“林先生!清月先生!西域和南境的信!”他翻身下马时,靴底带起的霜花簌簌落在青石板上,“木合塔尔哥哥说,戈壁的蜜果种子发了芽,还附了张画,说幼苗长得像小骆驼!”
清月接过牛皮袋,先抽出一封南境的信,信封上沾着淡淡的鱼干香,是阿沐的父亲写的。“苏晚姐姐在澜沧江种的水浮莲开花了,”她念着信上的字,“阿沐编了个大的共生结,系在龙舟的龙头上,说要等明年跨江赛,再来同生桥比一比。”
林辰拆开西域的信,木合塔尔的字迹带着风沙的粗犷,说巴依的商队在裂谷扎了营,牧民们正用玄山的铁心木搭脚手架,还说“月光草在裂谷长得极好,夜里能照亮半片工地,比北境的冰灯还亮”。信末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旁边写着“等跨谷桥修好了,要请闻香鸟来做客”。
“还有北境的信,”阿砚从怀里掏出个雪封的信封,是玄阴派影卫送来的,“玄阴大人说,闻香鸟在冰原上筑了新巢,还带回了灵渠的水浮莲种子,说要让北境的冰湖也开满紫花。”
正说着,阿音抱着个陶罐跑过来,罐口用红布盖着,里面传来“嗡嗡”的轻响。“你们看!”她揭开红布,里面竟是几只听音蝶,翅膀的绿光比夏天时更深,“它们说,裂谷的听声草发了芽,正往桥基的方向长呢!就像……就像在给跨谷桥引路!”
众人凑过去看,蝶翅的绿光映在陶罐壁上,像跳动的星。木拉提蹲在旁边,手指轻轻敲着罐底,忽然抬头笑:“我知道了!这是‘蝶信’!隐山的老人说,听音蝶能把心意带到远方,它们往裂谷飞,就是在说‘我们等着跨谷桥通呢’!”
接下来的几日,同生桥边多了个“寄信角”。玄山的后生们用铁心木削了木牌,写上“盼裂谷桥早日通”,挂在桥栏上;隐山的姑娘们把听音蝶放进竹笼,笼身上贴着画着蜜果树的纸,让商队带往西域;阿沐托南境的船捎来一篮龙舟花种,说“等跨谷桥通了,要在桥头种满紫花”;巴依的商队留下个铜制的信箱,说“来往的商客都能往里投信,让裂谷的人知道,有人在惦记他们”。
立冬那天,第一场雪落了下来,不大,却把桥栏的霜染成了白。林辰和清月在桥头的老槐树下搭了个棚,生起炭火,给往来的人烤灵麦饼。木合塔尔的妹妹木拉提正坐在棚里,给裂谷的巴依编红绳,绳结里嵌着灵渠的冰碴——她说“让巴依知道,中州的冬天也很美”。
“阿音姐姐的《守护长卷》又添新画了!”阿禾举着画卷冲进棚,雪花落在画页上,瞬间融化成小小的水痕。新的一页上,裂谷的跨谷桥正在搭建,铁心木的桥桩直插云间,听声草沿着桥基蔓延,月光草在夜里发出银白的光,闻香鸟围着桥顶盘旋,最下方画着个大大的信箱,里面塞满了信纸,飘出来的一角写着“等你”。
“听音蝶说,裂谷的工匠们收到了蝶信,”阿音指着画中的蝶群,“他们把蝶翅的绿光涂在安全帽上,说‘这是中州的朋友在护着我们’。”
木拉提的红绳编到一半,忽然停下手,眼眶有些红:“哥哥说,戈壁的蜜果幼苗被风沙打蔫了,牧民们就把幼苗移到骆驼棚里,夜里抱着骆驼取暖,就像……就像当年玄山的后生护着桥桩那样。”
清月给她递了块烤热的灵麦饼:“会好的。就像同生桥,刚修时也被暴雨冲过,被洪水浸过,现在不也站得稳稳的?”
棚外的雪渐渐大了,玄山的老族长裹着皮袄走来,手里拿着根刚削好的铁心木拐杖,杖头雕着个小小的共生结。“这是给巴依的,”他把拐杖靠在棚柱上,“裂谷的山路陡,让他拄着,就当玄山的人在扶着他。”
雪停时,信箱已经满了。林辰抱着信箱,和清月、阿音、木拉提一起,往灵渠的码头走——南境的船今天要出发,能把信捎到裂谷。码头的冰面上,苏晚的父亲正指挥渔民凿冰,准备把信箱固定在船尾,箱子上贴着阿音画的蜜果树,红果子在白雪映衬下,像团跳动的火。
“告诉裂谷的人,”老族长站在码头边,对着船工喊,“玄山的铁心木够结实,冻不坏!”
“让他们放心种听声草,”阿音举着陶罐,听音蝶的绿光透过雪雾,“我们的蝶会一直给他们引路!”
木拉提把编好的红绳系在信箱上:“这结里有戈壁的沙、灵渠的冰,还有……我们盼着的心。”
船开时,雪又下了起来,像无数只白蝶追着船尾的信箱飞。林辰站在同生桥上,看着船影渐渐消失在雾里,忽然觉得这雪下得真好——能把所有的思念都盖得暖暖的,等春天来了,再化成水,顺着灵渠,流到裂谷,流到跨谷桥的桩下,说一句“我们在等你”。
清月走过来,递给他一杯热的沙枣蜜茶,蜜香混着炭火的暖,熨帖了整个寒冬。“你看,”她指着桥栏上的木牌,雪落在“盼裂谷桥早日通”的字迹上,反而让每个字都更清晰了,“有些心意,冻不住。”
林辰点头,望着远处的山峦。他知道,这个冬天不会太长。等雪化了,蜜果树会抽出新芽,听声草会沿着灵渠蔓延,南境的龙舟花种会在土里发芽,而裂谷的跨谷桥,会像同生桥那样,在各族的期盼里,一点点长高,一点点伸向对岸。
信箱里的信会告诉裂谷的人:玄山的后生在练力气,准备去帮着抬桥板;隐山的姑娘在采听声草籽,要让裂谷的预警比隐山还灵;西域的牧民在养骆驼,说要把戈壁的沙枣蜜运到跨谷桥的桥头;南境的渔民在修龙舟,说等桥通了,要在裂谷的河里赛一场。
而同生桥,会一直站在这里,像个沉默的邮差,把所有的牵挂都寄向远方,再等一个春暖花开,听跨谷桥传来消息,说“我们通了”。
夜色渐深,桥灯的光在雪地里铺成一条路,引着晚归的人回家。棚里的炭火还在烧,灵麦饼的香气混着沙枣蜜的甜,在雪雾里漫开,像在说:冬天再冷,总有暖等着;路再远,总有桥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