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的风带着暖意,吹化了同生桥石栏上的残雪,檐角的冰棱滴答作响,汇成细流顺着青瓦蜿蜒而下,在墙根处浸润出一小片深色的湿痕。林辰站在药圃边,看着冻土下冒出的第一缕蜜果幼苗,嫩得像翡翠,沾着昨夜的露水,在晨光里闪着光——这是去年从裂谷捎回的种子,据说在跨谷桥的桩基旁长得最旺。
“这苗比戈壁的壮实,”清月提着竹篮走过来,里面装着刚采的蒲公英,叶片上还沾着薄冰,“巴依上月来信说,裂谷的听声草已经长到半人高,风一吹就发出‘沙沙’的预警声,工匠们都说,有这草在,夜里睡觉都踏实。”
桥那头传来一阵欢笑声,木拉提正带着几个西域的孩子,往灵渠里撒月光草籽。孩子们穿着羊皮袄,冻得鼻尖通红,却笑得格外灿烂,手里的小布包上绣着跨谷桥的图案,是木合塔尔特意让人绣的。“哥哥说,月光草在裂谷开花时,像撒了一地星星,”木拉提扬起手里的种子,“等它们在灵渠扎根,夜里就能照着银线鱼游了。”
正说着,阿砚骑着马从山道上赶来,马鞍上捆着个大木箱,箱角贴着张红纸,写着“裂谷来物”。“林先生!清月先生!巴依的商队到了!说跨谷桥的第一根桥桩立起来了,特意送了块桥板样本!”
众人围过去,阿砚打开木箱,里面躺着块青灰色的石板,表面光滑温润,边缘还留着凿刻的痕迹,仔细看能发现上面嵌着几粒听声草籽。“巴依说,这石板里混了戈壁的沙、南境的黏土、中州的灵砂,还有……各族工匠的汗水,”阿砚指着草籽,“这是隐山的姑娘们塞进去的,说要让听声草顺着桥板长,把同生桥的灵气带到裂谷去。”
林辰抚摸着石板,指尖能感受到细微的纹路,像在触摸一段正在生长的故事。“比同生桥的石板还结实,”他笑着点头,“巴依的手艺,果然没让人失望。”
“还有这个!”阿砚从怀里掏出个羊皮卷,展开来是幅跨谷桥的画,画得不算精致,却格外用心——桥身像道弯弯的虹,横跨裂谷两岸,桥桩上缠着听声草,桥栏边开满月光草,桥头站着各族的人,手里都举着蜜果,笑得比阳光还亮。画的角落写着行小字:“等桥通了,请闻香鸟来做见证。”
阿音立刻掏出画笔,把这幅画补在《守护长卷》的留白处,旁边添了几只展翅的闻香鸟,翅膀的蓝光与月光草的银白交相辉映。“听音蝶说,裂谷的风里已经有了蜜果的甜香,”她指着画中的桥桩,“它们能闻见,闻香鸟也一定能闻见。”
接下来的几日,灵渠边热闹得像过节。巴依的商队带来了裂谷的特产:有能治冻伤的“岩蜜”,有色彩斑斓的“石花”,还有几株刚发芽的“跨谷草”,叶片一面青一面紫,据说能在裂谷的岩石缝里扎根。
“这草是裂谷的孩子发现的,”商队的伙计指着幼苗,“他们说,草叶的青色像玄山的树,紫色像南境的花,就该叫‘跨谷草’,种在桥边最合适。”
玄山的后生们立刻扛来锄头,在同生桥的桥根处翻土,要把跨谷草种下去;隐山的姑娘们用月光草编了个小篮子,罩在幼苗上,怕被鸟儿啄了;南境的渔民则从灵渠里打了桶清水,小心翼翼地浇灌,说“要让它喝饱灵渠的水,长得比裂谷的还旺”。
雨水节气那天,南境的船带来了阿沐的信。信上说,澜沧江的龙舟花已经育出幼苗,等谷雨就往裂谷送,要在跨谷桥的桥头种成花海;还说他编的共生结被巴依挂在了裂谷的工棚里,绳结里的蜜果核发了芽,正顺着棚柱往上爬。
“他还画了张图,”清月展开信纸,上面画着个小小的红绳结,缠着棵幼苗,“说这叫‘绳牵苗’,就像各族的心,被桥牵着,越靠越近。”
木拉提看着图,忽然红了眼眶:“哥哥说,戈壁的蜜果苗也开始爬藤了,牧民们用红绳给它们搭架,说要让藤蔓顺着架子长,长得比跨谷桥还高。”
林辰望着灵渠里的水,冰层已经化了大半,银线鱼在水里游得欢,偶尔跃出水面,带起的水珠落在跨谷草的叶片上,折射出细碎的光。他忽然觉得,所谓的“桥”,从来不止是石头和木头搭成的建筑——
是听声草的预警,把各族的安危系在一起;是月光草的银辉,照亮了陌生的路;是蜜果的藤蔓,缠着红绳往上爬,把戈壁的沙和灵渠的水连在一起;是裂谷的风里,飘着同生桥的灵气,灵渠的浪里,载着跨谷桥的期盼。
惊蛰那天,一声春雷炸响,灵渠的冰彻底化了。阿音的听音蝶忽然集体往西北方向飞,翅膀的绿光在雨幕里像条绿带。“它们说,裂谷的跨谷桥要立第二根桥桩了!”阿音追着蝶群跑,声音里满是兴奋,“听声草在喊‘加油’呢!”
众人跟着蝶群跑到灵渠边,只见水面上漂着层新绿,是跨谷草的嫩芽顺着水流往外蔓延,像在给远方的桥桩引路。林辰蹲下身,捞起一株嫩芽,根须上还沾着灵渠的泥,带着湿润的暖意。
“把这草籽也寄给巴依吧,”他对清月说,“让它们在裂谷的桥根处扎根,告诉那里的人,灵渠的水,一直流到了跨谷桥的脚下。”
清月点头,从竹篮里拿出个新的布包,里面装着跨谷草籽、听声草籽、月光草籽,还有几粒刚收的蜜果核。“再放片同生桥的石屑,”她笑着说,“让跨谷桥知道,它有个‘姐姐’在中州等着它。”
商队出发时,孩子们往骆驼背上的木箱里塞了些自己做的小玩意儿:阿禾的木刻小船,木拉提的红绳结,阿音画的闻香鸟……箱子被塞得满满当当,像装着一整个春天的期盼。
林辰站在同生桥上,看着商队的身影消失在山道尽头,春雷还在隐隐作响,雨丝落在脸上,带着泥土的清香。清月走过来,递给他一朵刚开的蒲公英,白色的绒毛在风里轻轻晃。
“你看,”她指着绒毛飞向的方向,“它们也在往西北飞呢。”
林辰握紧蒲公英,看着绒毛乘着风,越过灵渠,越过山峦,往裂谷的方向飘去。他知道,用不了多久,跨谷桥就会像同生桥那样,稳稳地立在裂谷两岸——
桥桩上,听声草会发出“沙沙”的预警;桥栏边,月光草会开出银白的花;桥头的蜜果藤,会缠着红绳往上爬,把各族的故事,都缠进年轮里。
而那时,闻香鸟会从北境飞来,在桥顶盘旋;银线鱼会顺着引流的水,游进裂谷的河;同生桥的石屑,会和跨谷桥的石板长在一起,像两颗心,紧紧挨着。
雨还在下,灵渠的水哗啦啦地流,带着跨谷草的嫩芽,带着蒲公英的绒毛,带着所有未说出口的期盼,往西北方向去。桥栏上的跨谷草幼苗,在雨里轻轻摇晃,像在说:别急,我们在长,桥也在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