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休笑如春风道:
“既然大师对自己的作品如此有信心,那不如,就让本殿开开眼?”
“请大师将宝甲立好。”
欧冶青冷哼一声,他倒要看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皇子,到底能拿出什么东西来贻笑大方。
他亲手举着陈放沉重的山文甲的甲架,稳稳地立在工坊中央的空地上,眼中满是看好戏的神情道:
“殿下,请吧!”
“老朽就在这看着,看您的‘小玩意’,如何给我的山文甲‘添火’!”
楚休点了点头,对幽七吩咐道道:
“去,取一百具连发弩来。”
“再取一千支标准羽箭。”
命令下达,幽七身后的一队幽灵护卫立刻行动起来。
他们动作整齐划一,悄无声息地抬出十个大箱子。
箱子打开,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百具崭新的连发弩。
这些,正是楚休之前献给皇帝,让北境蛮族闻风丧胆的利器。
欧冶青的眼角抽动了一下。
他当然认得这东西。
作为兵仗监的首席,他早就研究过这连发弩的构造。
虽然心中惊叹于其设计的巧妙,但眼瞎情况,嘴上却依旧不屑道:
“花里胡哨的玩意。”
他没有亲眼见识过连发弩的威力。
在他看来,这种追求射速的东西,必然牺牲了威力和准头,对付不了真正的重甲。
楚休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温和地开口道:
“欧冶大师,这便是我接下来要推广军中的制式连发弩。”
“今日,就请大师品鉴一下,它与大师的山文甲,孰强孰弱。”
说罢,他轻轻一挥手。
一百名幽灵护卫立刻上前,人手一具连发弩,在十步之外站成一排。
黑洞洞的弩口,齐齐对准了那副孤零零立在场中的山文甲。
欧冶青的脸色变了。
他再如何自负,也从未想过,自己的心血之作,要面临如此阵仗。
他张开了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怒吼道:
“殿下!”
“您这是何意!”
楚休的声音依旧平缓道:
“大师不必紧张,只是一个小小的测试。”
“放箭。”
随着楚休轻描淡写的两个字。
“嗡——”
“嗡嗡嗡——”
密集的机括弹射声瞬间连成一片,仿佛有一百只愤怒的黄蜂同时振翅,震得人耳膜疼!
一千支羽箭,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形成了一片密不透风的箭雨,铺天盖地地朝着山文甲倾泻而去!
“叮叮当当!”
“乒乒乓乓!”
一连串密集的、如同雨打芭蕉般的声音在工坊内疯狂响起。
火星四溅!
欧冶青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死死地盯着箭雨中央的那个黑色身影,双拳紧紧攥住,指甲都掐进了肉里。
箭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当最后一支羽箭无力地从甲片上滑落,掉在地上时,整个工坊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火星散去。
那副山文甲,依旧静静地立在原地。
通体乌黑的甲身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白色划痕,但仅此而已。
没有一支箭矢能够射穿它,甚至连一个像样的凹痕都没有留下!
它就像一座在风暴中岿然不动的礁石,无声地嘲笑着刚才那徒劳的攻击。
“哈哈……哈哈哈哈!”
欧冶青先是愣了半晌,随即爆发出比刚才更加狂放的笑声。
他冲上前去,用手拂去甲片上的尘土。
看着那一道道白痕,眼中充满了病态的狂热和自豪。
“看到了吗!殿下!你看到了吗!”
他转过身,指着自己的山文-甲,对着楚休咆哮道道:
“这就是传承!”
“这就是心血!”
“这就是真正的神兵!”
“你那些投机取巧的破烂玩意,连给我的山文甲挠痒痒都不配!”
他前所未有的畅快,他感觉自己赢了,赢得彻彻底底。
他不仅扞卫了自己的心血,更当着这个皇子的面,狠狠地羞辱了他。
然而,楚休面对他的狂喜和咆哮,有些病态白的脸上,依旧是那副风轻云淡的笑容。
他甚至还轻轻地鼓了鼓掌道:
“不错,果然是宝甲。”
他赞叹道,随即话锋一转,语气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道:
“看来,是本殿的工具不行。”
“幽七。”
“属下在。”
“把咱们带来的新玩具,给欧冶大师开开眼。”
“让大师瞧瞧,什么才叫真正的‘添火’。”
幽七躬身领命,他转身从一个护卫手中,接过了一支造型奇特的箭矢。
那支箭通体漆黑,比寻常的弩箭要粗壮许多。
箭头并非传统的三角锥形,而是一种螺旋状的、充满了暴力美感的钻头形状。
正是楚休用图纸,让在城外山谷中,那真正的“天工坊”的工匠们用新炼出的精钢,连夜赶制出来的一百支“破甲重箭”之一。
欧冶青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狐疑地看着那支造型怪异的箭矢。
打量了几眼后,他低声啐了一句道:
“装神弄鬼。”
楚休没有理会他,只是对幽七吩咐道:
“就用一支,别浪费了。”
“对着胸口的位置。”
“是,殿下。”
幽七取过一具连发弩,将那支破甲重箭,小心翼翼地装填了上去。
他没有瞄准太久。
只是随意地抬起,扣动了扳机。
“咻——”
没有了刚才箭雨的喧嚣,这一次的破空声,显得格外尖锐,格外刺耳!
那支黑色的破甲重箭,在空中划过一道肉眼难辨的残影,仿佛一道黑色的闪电!
下一瞬!
“噗嗤!”
一声轻响。
那声音不大,却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脏上。
那不是金属碰撞的声音。
更像是……烧红的烙铁,捅进了一块羊油里。
下一瞬。
咔嚓!
工坊内的墙壁上,裂开了一个大洞。
欧冶青脸上的嘲讽,凝固了。
他呆呆地看着场中的山文甲,又看了看工坊墙壁上的大洞。
那支黑色的箭矢,消失了。
而在山文甲最厚实、最坚固、他最引以为傲的胸口护心镜位置。
一个拳头大小的、边缘有着细碎齿痕的窟窿,赫然出现。
阳光从工坊的上空斜照而下,穿过山文甲胸口的那个窟窿,在地上投下了一个圆形的光斑。
刺眼,又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