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休仰起头,一脸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坦然承认道:
“是啊。”
“欧冶青大师说,那副山文甲有瑕疵,配不上大元帅您的威名。”
“我心想,既然是瑕疵品,不如回炉重造,铸成一柄绝世好剑,赠与元帅,岂不更能彰显我对您的敬意?”
“林大元帅,您看,那柄‘断山’剑,您用着可还顺手?”
“顺手?”
林啸天再次怒极而笑,他缓缓抬起手,举起了手中拿着的断山剑道:
“本帅今天,就用这柄‘顺手’的剑,亲手拆了你这座藏污纳垢的天工坊!”
话音未落,一股狂暴的杀意冲天而起!
“铿锵!”
一声清越的龙吟,“断山”剑悍然出鞘!
暗红色的剑身,在阳光下划过一道妖异的弧线,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直劈楚休的头顶!
这一剑,林啸天用了十成的力!
他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这个羞辱他的逆子,连同他那可笑的轮椅,一同斩为两段!
公输铁吓得闭上了眼睛,发出一声绝望的尖叫。
然而,预想中血肉横飞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之声响起。
公-输铁猛地睁开眼,被眼前的一幕惊得瞠目结舌。
幽七不知何时,已经挡在了轮椅之前。
他单手持着一柄毫不起眼的黑色横刀,竟是稳稳地架住了林啸天那雷霆万钧的一剑!
剑刃与刀锋死死地咬合在一起,迸溅出耀眼的火花。
林啸天只觉得一股巨力从剑身传来,虎口阵阵发麻,他看向那个鬼面护卫的眼神,充满了骇然。
他这一剑,足以开碑裂石!
就算是大夏军中最顶尖的猛将,也不敢说能如此轻易地正面接下!
这个护卫,到底是什么怪物?!
竟然比外面那两个看门的还要强悍!
不!
强悍的多得多!
楚休依旧安坐在轮椅上,甚至连脸上的笑容都没有变过。
他轻轻拍了拍扶手,仿佛在安抚受惊的宠物,声音轻柔地说道:
“林大元帅,您怎么还动上手了呢?”
“我这里,可都是些手无寸铁的工匠,您要是把他们吓坏了,我父皇的军备大计,可就要被耽搁了。”
“您身为大夏元帅,总不能知法犯法,带兵冲击皇家营造厂吧?”
“你!”
林啸天被他这番话气得胸膛剧烈起伏,他刚想怒喝。
“咔嚓……咔嚓咔嚓……”
一阵令人牙酸的机括转动声,忽然从四面八方响起。
林啸天猛地转头看去。
只见天工坊两侧那些刚刚建好的、高大的厂房围墙上,一扇扇伪装成窗户的厚重铁板,正在缓缓滑开。
铁板之后,不再是窗户,而是一个个深不见底的黑色洞口。
紧接着,一架又一架造型狰狞、闪烁着金属寒光的巨型连发弩,从那些洞口中,缓缓伸出。
每一架弩机上,都搭着一支比手臂还粗的、闪烁着幽光的破甲重箭。
成百上千个黑洞洞的杀戮机器,从沉睡中苏醒,将冰冷的死亡气息,对准了演武场中的林啸天。
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机括归位的“咔哒”声,和风吹过弩弦的“呜呜”声。
林啸天脸瞬间难看起来。
连发弩的威力,他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之前若非楚休的一百具连发弩。
北境他守不下来。
眼前这些完全是放大版的连发弩,威力可想而知。
楚休的脸上,依旧挂着那纯净无害的笑容。
他看着脸色铁青的林啸天,用一种探讨学术问题般的温和语气,轻声问道:
“林大元帅,我一直很好奇。”
“您这身引以为傲的玄甲,和我这天工坊里的新玩意儿比起来……”
“到底,哪个更硬一些呢?”
林啸天看着眼前这一幕,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
他身经百战,见过无数攻城器械,却从未见过如此阵仗。
他能感觉到,每一架弩机之后,都有一双或者数双眼睛在盯着他。
那些眼睛里没有愤怒,没有恐惧,只有一种纯粹的、等待命令的漠然。
他引以为傲的玄甲,在这成百上千支用巨型连发弩发射,足以洞穿城墙的重型破甲箭面前,跟一层纸糊的有什么区别?
他带来的几十名玄甲亲兵,是百战余生的精锐,是大夏军中的骄傲。
可现在,他们成了瓮中的鳖,砧板上的肉。
只要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少年,轻轻动一动手指。
他们,连同他自己,会在一瞬间被射成一堆谁也分不清谁的肉泥。
林啸天咬着牙问道:
“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没想怎么样!”
楚休的笑容依旧纯净,他看着林啸天被他的话噎到。
那张由红转青,由青转白,精彩纷呈的脸,语气里更是充满了真诚的歉意道:
“哎呀,林大元帅,您看我这……”
“光顾着跟您展示新式军备,忘了您还举着剑呢。这多累啊。”
楚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幽七,你也是,怎么能跟大元帅动手呢?没规矩。”
他轻轻斥责了身前的幽七一句。
幽七闻言,默默收刀,退回到了楚休的身后,仿佛刚才那个单手架住元帅雷霆一击的人不是他。
林啸天握着“断山”剑的手,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握着一柄剑,而是在抓着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刺痛。
楚休的话,还在继续,语气温和得像是在拉家常道:
“大元帅,您看,这些新玩意儿,都是我为了替父皇分忧,为了拱卫我大夏江山才研发的。”
“本来是想等彻底完善了,再给父皇一个惊喜。”
“没想到今日让您先睹为快了。”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苦恼的神情道:
“您可千万别让我为难啊。”
“这东西……还没经过实战检验,万一哪个兄弟一紧张,手一抖,走了火,把您给伤着了……”
“我……我怎么跟父皇交代啊?”
“我父皇他老人家,可是最敬重您这位国之柱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