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威只觉得眼前一黑,一口气没上来,整个人踉跄着向后倒去。
“陛下!”
王德福惊呼一声,连忙扶住他。
楚威的脸,已经没了半点血色,他死死地攥着那份奏报,指节发白,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看懂了。
他又一次,完完整整地看懂了那个逆子的阳谋!
先断你的粮!
再给你送粮!
先把你这头猛虎饿得奄奄一息,再像投喂宠物一样,把食物送到你的嘴边!
这是何等的羞辱!
那逆子将山文甲铸造成断山剑送给林啸天,都不及这等屈辱的十分之一。
林啸天是何等高傲的一个人?
他统帅大夏兵马数十年,战无不胜,何曾受过这等奇耻大辱?
而那个逆子,眼下还要自己这个皇帝,亲下圣旨,批准这份“嗟来之食”!
他要让林啸天明白,你吃的每一口饭,都是朕的儿子赏的!
他也要让自己这个父皇明白,朕的兵马大元帅,在他面前,不堪一击!
即便,他的父皇和兵马大元帅联手。
也不过是他弹指一挥间,轻松解决。
一环扣一环,杀人诛心!
楚威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瘫在龙椅上,双目无神地望着大殿的穹顶。
刚才的喜悦,振奋,激动,幻想,彻底的泯灭了。
只剩下面对现实的无力和不安。
王德福看着皇帝这副模样,小心翼翼地再次开口,试图挽救这崩坏的局面道:
“陛下……这……这也是九殿下的孝心啊……”
“您想,林大元帅麾下玄甲军若是气势汹汹地进京,和九殿下起了冲突,那您多难做啊。”
“现在九殿下先挫其锐气,再施以恩惠,这叫‘先礼后兵’。”
“不,这叫‘先兵后礼’!”
“大元帅吃了这个亏,进了京,必然不敢再对九殿下和天工坊有任何强烈过分的举动!”
“九殿下这又是替您,解决了一个天大的麻烦啊!”
楚威闻言,神经质地笑了起来道:
“是啊……是啊……”
“他又替朕,解决了一个‘麻烦’……”
他一边笑,一边拿起朱笔,颤抖着,在那份奏报上,写下了一个字。
“准!”
……
与此同时,幽冥殿内。
楚休靠在轮椅上,病弱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静静地听着幽七的汇报。
“殿下,林啸天的玄甲军,被困在京畿之外三百里处,通州以西三十里的驿站,动弹不得了。”
“池文博的奏报,两刻钟前已经送进宫了。”
“这会儿,陛下应该已经批阅了。”
楚休轻轻“嗯”了一声,苍白的指尖在轮椅扶手上敲了敲。
就在这时,一道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林大元帅麾下最强精锐玄甲军,对您的关怀之心感到“敬佩”,减弱了林大元帅在玄甲军中的绝对地位。】
【检测到父皇被您为林大元帅做的周到安排深深“感动”,为您统筹全局、安邦定国之能感到无上“骄傲”!】
【奖励孝心值:点!请宿主继续加油!】
又有三万孝心值到账,林帅,真是多谢你啊!
楚休的眼眸深处,闪过一抹微不可查的波澜。
他抬起头,看向殿外漆黑的夜空,仿佛能穿透宫墙,看到三百里外那支陷入窘境的精锐之师。
他对着身前的阴影,用一种纯净无害的语气,轻声吩咐道。
“传令下去。”
“让池文博准备好酒好肉,把排场做足。”
“咱们大夏的王师千里迢迢的回京,一路辛苦了。”
“我们做臣子的,一定要让咱们得英雄们,感受到父皇的恩典,和京城的温暖啊。”
“是,殿下!”
幽七行礼后,准备离去。
楚休想到了一点,叫住他问道:
“林大元帅得知此事是何反应?”
幽七快速回答道:
“禀殿下,昨日玄甲军距离京畿五百里时,林大元帅便出城迎接去了。”
“今日兵部关于玄甲军的奏报,就是他下令,八百里加急送来的。”
“不过,他擅自离京,除了兵部尚书冯断岳外,无人知晓。”
楚休咧开了嘴角,好似找到有趣玩具一样,笑着道:
“林帅这是想亲自率兵入京,增加气势,来震慑全场啊!”
“哈哈哈,他是万万没想到,没装起来,还吃了个大瘪。”
“不知道,接下来林帅率兵入京,是什么样子。”
“真是,让我期待啊......”
“对了,幽七,你说要不要让父皇知道林帅不尊圣令,擅自离京?”
幽七不假思索道:
“都行!”
楚休撇了撇嘴道:
“你说都行,那就是无关紧要,没什么乐趣。”
“那就算了。”
“给父皇打报告,也显得咱们小家子气。”
“你去传令吧!”
“是,殿下!”
幽七声音毫无波动,再次行礼后,身形化作一道阴影,仿佛同幽冥殿融合在一起,消失不见。
......
通州以西,官道驿站。
往日里南来北往、人声鼎沸的驿站,此刻却死气沉沉。
三千名身披玄色重甲的骑士,沉默地驻扎在驿站周围的荒野上。
他们是大夏最精锐的玄甲军,是林啸天手中最锋利的剑。
然而此刻,这柄锋利的剑,却像是生了锈一般,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战马无精打采地打着响鼻,偶尔低头啃食几根枯黄的草根,连嚼动的力气都显得有气无力。
骑士们靠在冰冷的甲胄上,面罩下的脸庞看不清表情。
但那弥漫在空气中的焦躁与压抑,却比冬日的寒风还要刺骨。
断粮了。
他们,大夏的王牌,竟然在距离京城三百里的地方,断粮了。
不是因为敌军的围困,不是因为后勤官的失职,而是因为……买不到。
方圆百里的州府,所有的粮行、草料铺、铁匠铺,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提前扫荡过一般,空空如也。
他们有钱,有兵部开出的最高权限的采买令,却换不来一粒米,一捆草。
“大帅……”
副将周奎走到林啸天的身边,声音沙哑,嘴唇干裂道:
“将士们的口粮,还能撑一天。战马……战马没有粮草,负重一天前行至此,已经掉膘了,再走会累死。”
“大帅,不能再动了,只能等待兵部的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