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坚壁铸盾谋工业,药香引援建根基
云蒙山的晨雾裹着药香,从制药作坊的烟囱里钻出来,与兵工厂的煤烟缠在一起,在山谷里织成一张灰蒙蒙的网。林晓棠蹲在菌床前,小心翼翼地翻动着青霉素的培养基,白色的菌丝在阳光下泛着绒光,像撒了层细盐。
“张老汉,这锅烫伤膏熬得咋样了?”她直起身,拍了拍沾着木屑的围裙。作坊的大铁锅里,黑褐色的药膏正咕嘟冒泡,张老汉用长柄勺搅着,蒸汽把他的老花镜熏得发白。
“快了快了。”老汉舀起一勺药膏,在阳光下看了看,“你看这黏度,能挂住勺沿,保准抹在伤口上不流汤。”他突然压低声音,“昨天送药的美国兵说,他们在太平洋的弟兄,把这药膏当宝贝,一瓶能换两发炮弹呢。”
林晓棠心里一紧,往作坊外看了看——两个美军联络官正站在晒药架旁,举着望远镜四处打量,嘴里还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别让他们靠太近。”她对老汉说,“配方里的‘血余炭’(人发烧成的灰)是关键,还有麻油的熬制火候,半分都不能让他们看见。”
这正是李明远反复叮嘱的——盘尼西林(青霉素)和烫伤药膏是换取援助的筹码,但核心工艺必须攥在自己手里。美军几次想派“医药顾问”来“合作生产”,都被他用“设备简陋,怕污了贵国专家的眼”挡了回去。
“想拿配方?行啊,拿整套的制药设备来换。”李明远在指挥部里对孙茂才说,“要能产葡萄糖的结晶罐,要能消毒的高压蒸汽锅,还要能装西林瓶的自动封口机——少一样都免谈。”
孙茂才把这话传给约翰时,美国人差点跳起来:“李司令这是狮子大开口!一套自动封口机够装备一个师的医院了!”
“那你们太平洋一天消耗多少盘尼西林?”孙茂才慢悠悠地说,“我们的作坊一天能产二十瓶,你们要是能提供设备,我们能产两百瓶——到时候优先供应你们,账算得过来吧?”
约翰掰着手指算了半天,终于咬了牙:“我向总部申请!但你们也得答应,将来设备到了,要给我们的伤兵优先供药。”
这笔交易的背后,是李明远看得更远的账——药品能换设备,设备能建工厂,工厂能产更多物资,而物资,才是乱世里的硬通货。
“光靠药品换设备不够。”他在干部会上敲着桌子,“咱晋省有的是煤和铁,为什么不能自己造机器?为什么不能自己织布?打战争说到底是打经济,咱得让根据地像台机器一样转起来,缺了谁都能转!”
第一个动起来的是钢铁厂。汉斯带着工匠们在煤窑旁砌了座高炉,用本地的铁矿石和无烟煤试炼——第一次出的铁水全是渣滓,汉斯气得把铁勺都扔了;第二次往炉里加了石灰石脱硫,铁水终于泛出了亮银色,浇铸成的钢锭能敲出清脆的响声。
“能造铁轨了!”周先生抱着钢锭哭了——以前修枪得靠缴获的铁轨,现在终于能自己炼钢了。第一炉钢没做别的,全打成了步枪枪管,刻上“云蒙造”三个字,战士们摸着枪管,比娶媳妇还高兴。
水泥厂建在山脚下的石灰石矿旁。汤姆设计的简易窑炉,用煤渣当燃料,烧出来的水泥虽然凝结慢,但抹在炮楼的墙缝里,能扛住手榴弹的爆炸。工兵连用它修了条从兵工厂到煤窑的水泥路,马车跑在上面不颠,连拉煤的老乡都说:“这路比太原城的石板路还结实!”
发电厂是最让人兴奋的。乔治把缴获的日军发电机拆了,换上自己绕的线圈,再用煤窑的蒸汽驱动,居然发出了电。当戴维学堂的电灯第一次亮起时,孩子们围着灯泡转圈,手都不敢碰,生怕烫着——他们以前只见过油灯和火把。
有了电,纺织厂的效率提高了三倍。老乡们把家里的纺车捐出来,改成电动的,棉纱纺得又细又匀;染坊用汤姆提炼的煤焦油染料,染出的蓝布又鲜亮又耐洗,不仅够根据地用,还能通过秘密渠道卖到国统区,换回急需的硫磺和硝酸。
罐头厂更成了“香饽饽”。用山野菜、猪肉(根据地养了猪)加上盐,装进回收的日军罐头盒里,密封后煮一煮,能存半年不坏。除了给部队当干粮,还能换美军的压缩饼干——他们的士兵吃腻了罐头,反而喜欢这带着野菜味的“中国风味”。
一座座工厂像雨后春笋般冒出来,云蒙山的山谷里,烟囱越来越密,机器声从早到晚不停歇。但李明远知道,最要紧的是给这些工厂撑起“保护伞”。
“没防空火力,工厂就是鬼子飞机的活靶子。”他指着新造的高射炮,对炮兵连说,“汉斯说了,这炮能打三千米,你们得练到闭着眼睛都能瞄准——飞机来了别慌,先打领头的,把它们的队形打散!”
高射炮阵地修在各工厂的制高点,炮管直指天空,旁边还架着听音器(没有雷达的替代品),由听力最好的战士值班,一旦听到飞机引擎声,立刻敲钟示警。有次三架日军侦察机飞来,还没看清工厂的位置,就被高射炮揍下来一架,剩下的吓得掉头就跑,从此再不敢低飞。
工厂的红火,让根据地的日子越来越好。战士们穿上了新染的军装,脚上是纺织厂织的布鞋;老乡们用上了水泥厂造的水泥补房顶,冬天不再漏风;孩子们在电灯下读书,晚上还能去罐头厂帮着剥豆子,换块糖吃。
这天,约翰带着运输队送来一批设备——正是李明远要的制药机械,还有两台精密车床。他参观完钢铁厂和发电厂,眼睛瞪得像铜铃:“上帝!你们在半年里干了我们十年干的事!这高炉,这发电机……比我们想象的先进多了!”
李明远笑着给他递了瓶新产的罐头:“尝尝?山野菜做的,能让你们的士兵在丛林里想起家的味道。”
约翰尝了一口,连连点头:“好吃!我要订一万瓶!用步枪换!”
“不换步枪。”李明远指着运输队的卡车,“用你们淘汰的机床换,越旧越好,我们能修。再帮我们弄点棉花种子,咱想自己种棉花,不用再靠缴获的布料了。”
约翰痛快地答应了。他现在算是看明白了,云蒙山的八路军不是一群只会打仗的“土包子”,他们有想法、有技术,更有把想法变成现实的狠劲。援助他们,不仅能拿到急需的药品,将来还能得到一个稳定的“工业伙伴”——这在战后的亚洲,太重要了。
夕阳西下,工厂的烟囱里冒出的烟被染成了金红色。李明远站在山坡上,看着卡车把设备卸进新厂房,看着工人们扛着钢锭往兵工厂走,看着孩子们举着棉花种子欢呼(约翰当场就把种子给了),心里像揣着团火。
他知道,工业化的路很难走——缺技术、缺人才、缺资金,还要防备鬼子的偷袭。但走起来了,就比停在原地强。有了钢铁厂,就能造更多的枪炮;有了发电厂,就能点亮更多的灯;有了纺织厂和罐头厂,就能让根据地的人吃饱穿暖,不用再靠“抢”和“换”过日子。
“旅座,周先生说新炼的钢能造150毫米重炮了!”王铁柱跑过来,手里举着块锃亮的钢片,“汉斯说这钢的硬度,比鬼子的舰炮钢还强!”
李明远接过钢片,迎着夕阳看了看,边缘锋利得能割破手。“告诉周先生,先不急着造炮。”他把钢片递回去,“先造机床,造发电机,造织布机——枪炮能打胜仗,但能让根据地立住脚的,是这些会转的机器,是冒烟的烟囱,是老百姓碗里的饭。”
远处的防空警报突然响了,不是敌机来了,是工厂下班的信号。工人们扛着工具往家走,说说笑笑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李明远知道,这些声音,比枪炮声更有力量——它们是希望的声音,是一个民族在战争中挺直腰杆的声音。
夜色渐深,工厂的灯一盏盏亮起来,像撒在山里的星星。钢铁厂的高炉还在冒烟,映红了半边天;纺织厂的机器还在转,嗡嗡的像蜜蜂采蜜。李明远站在山坡上,直到最后一盏灯熄灭,才转身往回走。
他知道,工业化的路还很长,但只要这星星之火不灭,总有一天会燎原。到那时,别说打鬼子,就是建设一个崭新的中国,也有了底气。而这份底气,就藏在这些冒烟的烟囱里,藏在工人们磨出老茧的手里,藏在云蒙山越来越旺的烟火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