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泥娃娃坠下。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没有法则碰撞的华光。
它只是轻轻地、悄无声息地,沉入了那片血肉构成的大地。
如一滴墨,落入清水。
然而,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尖啸,陡然撕裂了整个江城的意志空间。
那不是声音。
是“大地之母”这个存在本身,发出的崩裂哀鸣。
“啊——!!!”
蠕动的、温暖的、企图吞噬一切的血肉大地,剧烈地痉挛、抽搐,仿佛被注入了世间最烈的剧毒。
原本象征着生命的粉红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为死寂的黑,迅速腐烂,蒸腾起一股灵魂都能闻到的恶臭。
一股与“生命”、“孕育”截然相反的规矩,从那枚小小的泥娃娃身上,蛮横地扩散开来。
荒芜。
死寂。
终结。
“这是什么?!”
大地之母的意念在疯狂咆哮,痛苦中混杂着极致的惊恐。
“这不是寂灭!这是……‘不育’!”
如果说阿房的“寂灭”,是让万物归于虚无的终点。
那么这枚泥娃娃,就是从根源上,掐断一切“开始”的可能性。
它是一切“生”的天敌。
它所过之处,大地贫瘠,生命断绝。
对于将“孕育万物”作为核心权柄的大地之母而言,这比直接抹杀她还要痛苦万倍。
她的“道”,正在被这个小东西从根基上污染、篡改、彻底否定!
“不!把它拿走!快把它从我身体里拿走!”
大地之母疯狂地哀嚎,调动所有本源,企图将这个“毒瘤”排出体外。
但,晚了。
泥娃娃像一个永不餍足的奇点,贪婪地吞噬着大地之母的生命本源。
覆盖全城的血肉温床,飞速枯萎、沙化,重新变回了冰冷的钢筋水泥。
“噗通”一声。
刘根从沙化的地面里掉了出来,大口喘息,浑身冷汗浸透了衣衫,像是溺水者重获新生。
他骇然地看着那个小小的泥娃娃,无法想象,老板随手扔出的一个“玩具”,竟能让一尊听起来像创世神的存在,痛苦至此。
姜白没有理会大地之母的哀嚎。
他只是平静地伸出手。
“拿来。”
两个字,言出法随。
一团散发着柔和绿光的核心本源,从不断沙化的大地深处,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强行剥离,不甘地扭动着,缓缓飞向他的掌心。
这,正是大地之母最核心的“孕育”规矩。
本源离体,大地之母的哀嚎戛然而止。
她的气息断崖式衰弱,仿佛在瞬间从一位执掌创生的神只,跌落成一个奄奄一息的地灵。
那株最初的巨花藤蔓,再次从地底钻出,却已枯黄萎靡,花蕊中的面孔虚幻得近乎透明。
她用一种混合着恐惧、怨毒和彻底茫然的眼神,死死盯着姜白。
“你……你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这个?”
“不然呢?”
姜白掂了掂手中的绿色光团,像个玉器商人,在掂量一块成色不错的翡翠。
“你以为我真有兴趣,陪你玩园艺?”
大地之母的虚影剧烈地颤抖。
原来如此。
从头到尾,自己都不是什么“审判”的入侵者。
而是……主动送上门的“材料”。
她的一切反抗,一切愤怒,在她看来毁天灭地的伟力,在对方眼中,都只是一场别开生面的“原材料性能测试”。
测试的结果,是她最珍贵的“规矩”,被当作战利品,轻松夺走。
“你……是魔鬼……”她虚弱地吐字。
“不。”姜白纠正,“我是匠人。”
“好了,测试结束。你的核心规矩,品质尚可,勉强符合‘铸模’要求。看在你主动送货上门的份上,那个‘不育’的诅咒,就不给你种下了。”
姜白说完,屈指一弹。
那枚吸足了力量,变得漆黑如墨的泥娃娃,从沙化的地底飞出,落回他的手中。
大地之母的虚影如蒙大赦,连一句狠话都不敢放,化作一道微光,仓皇逃回了地心深处。
她需要沉睡无数岁月,才能勉强恢复一丝元气。
但她知道,自己永远也回不到过去了。
那个男人,像一个最高明的屠夫,精准地、优雅地,割走了她身上最肥美的那块肉。
后院,恢复了死寂。
仿佛那场覆盖全城的生态浩劫,只是一场荒诞的幻觉。
刘根瘫在地上,看着老板手里的绿色光团和那个漆黑的泥娃娃,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变成了一锅浆糊。
“老板……这……这就完了?”
“嗯,材料齐了。”
姜白点点头,转身走向后院中央那口巨大的青铜棺椁。
他将那团代表“孕育”的绿色光团,轻轻按在了棺椁的内壁。
光团如水银般瞬间融入,整个青铜棺椁的内壁,立刻被一层柔和的、充满了生命气息的绿色光膜所覆盖。
一个完美的“神胎铸模”,完成。
“账房。”
“在,主上。”
“清点材料,准备组装。”
“是。”
天地总账房的算盘飞速拨动,一道道虚拟光幕在空中展开,冰冷的声音开始唱喏。
【项目名称:神胎(代号:‘作品一号’)】
【核心·心脏:泰山石心(已安装)】
【骨骼·框架:孽龙逆骨(待处理)】
【经络·线路:鬼母本源母线(已铺设)】
【神经·系统:古佛法则神经(待连接)】
【能源·循环:十二品功德金莲(待整合)】
【铸模·外壳:大地之母‘孕育’规矩(已就位)】
【……】
一份长长的清单,罗列着任何一件都足以引发三界血战的顶级材料。
姜白看着清单,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将那颗早已准备好的、仍在沉稳跳动的泰山石心,小心翼翼地放入了被绿色光膜覆盖的棺椁之中。
心脏落入铸模,发出第一声有力的搏动。
“咚!”
随后,他捻起鬼母的母线,如织女穿梭,在空中勾勒出繁复的经络脉络,将其精准地覆盖在石心之上。
他又取来孽龙的骨架,以手为刀,削去多余的棱角,使其化为一具完美的人形骨骼,嵌入其中。
古佛的法则神经被他一根根抽出,接驳在骨骼与经络之间,构成了最精密的传导系统。
他的动作不快,却充满了无法言喻的韵律感。
那不是在组装一个造物。
而是在谱写一首关于“创造”的史诗。
刘根已经看呆了。
他仿佛看到,一个全新的、超越了神佛的、无法被定义的“生命”,正在老板的手中,缓缓成型。
终于,当最后一截孽龙骨被嵌入其中,一个完整的人形轮廓,在棺椁内浮现。
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心脏在跳动,能量在循环,法则在流转。
万事俱备。
只差最后一步——“点火”。
姜白盖上了青铜棺椁的盖子,发出沉闷的合拢声。
他转身,看向了旁边那座一直燃烧着“静”字的青铜火炉。
“刘根。”
“啊?在!老板!”刘根猛地回过神。
“看好火。”
姜白指着那座青铜火炉,平静地说道。
“从现在起,文火慢炖,七七四十九天。”
“火不能熄,也不能旺。”
“四十九天后,我要看到一个……完美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