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六章：家的方向
清明前后，连着几场细雨，把南水县城洗得清清亮亮。墙角的苔藓绿得发翠，院里的老树也冒出了嫩生生的新芽。
这天下午，王超刚从厂里回来，就看见母亲李秀兰在院子里晾衣服，嘴角挂着压不住的笑意。
“妈，什么事这么高兴？”王超停好自行车。
李秀兰把最后一件衣服抖开晾上，转过身来，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你姐有喜了。”
王超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真的？几个月了？”
“刚满三个月，胎坐稳了才说的。”李秀兰擦擦手，“今儿个红儿回来说的，志强陪着一起来的。赵家可高兴坏了，她婆婆说这是头一胎，要好好保养。”
王超也笑起来：“这是好事啊。姐现在身体怎么样？”
“好着呢，就是早起有点反胃。”李秀兰说着，又想起什么，“对了，你姐让我问问你，厂里有没有退休的女工，懂些照顾孕妇的常识。她婆婆虽然尽心，但到底是老观念，有些事还是问问明白人放心。”
“这事我想想。”王超点头，“我们厂卫生室的刘大姐，以前在妇幼站干过，我回头问问她。”
晚饭时，全家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王玥饭都顾不上吃，缠着问：“妈，我要当小姨了？”
“对，你要当小姨了。”李秀兰笑着给女儿夹菜。
王刚挠挠头：“那我就是舅舅了？可我还没准备好当舅舅啊。”
这话逗得大家都笑了。连一向严肃的王建国，也难得地说了句：“是好事。红儿也该有孩子了。”
小瑶瑶听不懂大家在笑什么，但看大家都高兴，也跟着拍手，嘴里咿咿呀呀的。
饭后，王超主动收拾碗筷。李秀兰坐在灯下，拿出针线筐，开始翻找合适的布料——她要给外孙做小衣裳了。
“妈，不用这么早准备吧？”王超洗着碗说。
“早什么早，小孩衣裳费工夫，得慢慢做。”李秀兰比划着一块柔软的棉布，“这是你小时候穿过的，我洗干净收着的，正好给小孩用。”
王超看着母亲在灯下穿针引线的样子，忽然想起姐姐出嫁前，母亲也是这样熬夜给她做嫁妆。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姐姐都要当母亲了。
第二天上班，王超去卫生室找了刘大姐。刘大姐五十多岁，是厂里老人，听明来意后很热情：“这是喜事啊！王厂长你放心，我抽空去赵家看看，该注意什么我都交代清楚。”
“那就麻烦刘大姐了。”王超道谢，“回头我让我姐准备些鸡蛋，不能白让您跑腿。”
“客气啥！”刘大姐摆手，“都是革命同志，互相帮衬应该的。”
这事在厂里传开，不少老工人都来道喜。包装车间的张婶特意找到王超：“王厂长，我娘家是山里的，有种土方子，孕妇喝了不反胃。要不我让我兄弟捎些来？”
王超知道这些老工人的心意，诚恳地说：“张婶，谢谢您。不过用药的事，还是得听医生的。您的好意我替我姐心领了。”
张婶点头：“也是，现在讲究科学。那等孩子生了，我给做双虎头鞋，这个总行吧？”
“那敢情好，先谢谢您了。”王超笑着应下。
谁知这事传着传着，就变了味儿。周五下班时，雷师傅叫住王超，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厂长，有件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雷师傅您说。”
“我老伴有个远房侄女，在县小学当老师，今年二十三了……”雷师傅说得磕磕绊绊，“人挺本分，书也教得好。她说，见过你在县里开会，觉得……觉得你这人实在。”
王超明白了，这是要介绍对象。他笑笑：“雷师傅，谢谢您和婶子惦记。不过现在厂里事多，我暂时顾不上个人问题。”
“理解理解。”雷师傅连忙说，“我就是捎个话，没别的意思。你什么时候有想法了，跟我说一声就成。”
本以为这事就过去了，没想到第二天，张涛也来了。他在办公室磨蹭了半天，才开口：“厂长，我媳妇她那边有个女技术员，中专毕业，人挺能干……”
王超哭笑不得：“张副厂长，怎么连你也？”
“这不是关心你嘛。”张涛实话实说，“你看，红红都怀孕了，你当舅舅了。你这个当弟弟的，个人问题也该考虑了。”
王超沉默了一会儿。他不是没想过这事，只是总觉得还不到时候。厂里正在关键期，那么多事等着他去做。成家意味着责任，意味着要分出一部分精力给家庭。他怕自己顾不过来。
“再说吧。”他最终说，“等厂里稳定些。”
张涛看出他的顾虑，拍拍他的肩：“厂长，工作是重要，但生活也得过。你看我，不也把家里和厂里都顾得好好的？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在身边，累了回家有口热饭，有话能说说，是好事。”
王超点点头，没再多说。
周日，王超买了些红糖和鸡蛋，又从空间取出些秒杀商品，奶粉、糕点、干果、罐头去看姐姐。赵家收拾得干干净净，院子里晾着小孩子的尿布——虽然还早，但赵孙氏已经迫不及待地准备起来了。
王红的气色很好，脸颊红润，只是身子还看不出变化。她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手里打着毛线——是在给未来的孩子织小袜子。
“姐。”王超把东西放下。
“超儿来了。”王红要起身，被王超按住。
姐弟俩说了会儿话。王红问起厂里的事，王超简单说了说。末了，王红轻声说：“超儿，姐知道你忙。但妈那天跟我念叨，说你总是一个人，她不放心。”
“我这不是好好的？”王超笑笑。
“好是好，可总得有个家。”王红看着他，“你别嫌姐啰嗦。成了家，心里就有个牵挂，有个奔头。你看志强，以前下了班总爱跟工友喝酒，现在知道回家了。”
王超低头剥着橘子，没说话。
“我不是催你。”王红继续说，“只是觉得，该考虑的时候得考虑。遇着合适的，别错过。”
从赵家出来，王超推着自行车慢慢走。春天的风吹在脸上，暖暖的。路过县小学时，正好放学，孩子们叽叽喳喳地涌出来。有个年轻女老师站在校门口，梳着两条麻花辫，穿着洗得发白的蓝上衣，正耐心地跟一个学生说着什么。
王超忽然想起雷师傅说的那个远房侄女。应该就是这样的吧，朴素，认真，有文化。
但他只是看了一眼，就骑上车走了。心里有事，装不下别的。
晚上回到家，李秀兰做了一桌菜。吃饭时，她几次欲言又止。王超知道母亲想说什么，主动开口：“妈，我知道您想说什么。我会考虑的，但不是现在。”
李秀兰叹了口气：“妈不是催你。只是看着红红有了着落，心里踏实了。现在就剩下你，妈总惦记着。”
“我明白。”王超给母亲夹菜，“等厂里再稳定些，我一定认真考虑。”
王建国难得地插了句话：“缘分到了，自然就来了。强求不得。”
这话说到了王超心里。是啊，强求不得。就像玻璃厂的订单，该来的时候自然会来。就像春天到了，花自然会开。
夜里，王超躺在床上，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他想起姐姐怀孕的事，想起工人们的关心，想起母亲的惦记。
家是什么？是牵挂，是责任，是累了可以回去的地方。他一直以为，自己守护好这个家就够了。可现在忽然明白，他也要有自己的家，要延续这份温暖。
但不是现在。现在，他要把玻璃厂这个“大家”守好。等厂子真正站稳了脚跟，等工人们的日子都过踏实了，他才能安心去经营自己的小家。
雨渐渐小了。王超闭上眼睛，心里一片澄明。
路要一步一步走，事要一件一件做。而现在，他该做的，就是把眼前的每一步走稳，把肩上的担子挑好。
至于别的，该来的时候，总会来的。
（第四百三十六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