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大清康熙年间,陕西汉中府洋县地界,出了个名叫厍大有的汉子。此人表字君实,可往后干的那档子事,跟二字那是半点不沾边!
他生的虎背熊腰,有一身好武艺,早年考过武举人,也算是个功名在身的人物。后来投到一位名叫祖述舜的将军麾下,从此是蛟龙入海,步步高升!
这祖将军是个惜才爱才的主儿,见厍大有身手不凡,又是科班出身,对他是青眼有加。今日请他到府上饮酒,明日带他巡视军营,后日又提拔他做个千总。
好家伙,这厍大有在祖将军手下,那是芝麻开花——节节高!不出几年,竟做到了总兵的位置。要说这总兵是何等官职?那可是统率一镇兵马的二品大员!
可惜啊可惜,这厍大有官是做大了,良心却让狗给叼去了一半。原来那时正值吴三桂在云南造反,建立政权。祖述舜将军不幸就在这个伪周政权里任职。厍大有这个总兵,自然也是伪周的官儿。
话说到了康熙十七年,朝廷大军压境,这伪周政权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
厍大有眼珠子一转,心里打起了小九九:这棵大树要倒了,我得另找乘凉的地方!若能把祖将军绑了送给朝廷,岂不是大功一件?
列位,您说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受了人家天大的恩情,不思报答也就罢了,反倒要拿恩人当垫脚石!这就好比农夫救了一条冻僵的蛇,蛇暖和过来,反倒咬了农夫一口!
这一日深夜,厍大有带着亲兵,悄没声儿地摸到祖将军大帐外。但见月黑风高,星斗无光,正是个杀人越货的好时辰!
厍大有把心一横,正要下令动手,却听得帐内一声断喝:何人夜闯大帐?
原来祖将军也是行伍出身,睡觉都睁着一只眼!见厍大有带兵闯入,情知不妙,当即拔剑相迎。两人在帐内是刀来剑往,叮当作响!终究是双拳难敌四手,祖将军在搏斗中伤了手腕,最后被捆成了粽子。
那厍大有擒了旧主,非但不觉得羞愧,反倒喜滋滋地押着祖将军,跑到清军总督蔡毓荣帐前请功。蔡总督见他是来投降的,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将他一同带回京城。
故事讲到这儿,要是就这么完了,那真是老天爷瞎了眼!列位看官稍安勿躁,这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且说这厍大有到了京城,住进驿馆。这一夜,他刚合上眼,就觉得身子轻飘飘的,来到一个阴森森的地方。但见四处黑雾弥漫,鬼火粼粼,正中央端坐一位王者,头戴冕旒,面如黑铁,不是阎王爷又是哪个?
那阎王把惊堂木一拍,声如洪钟:厍大有!你受祖述舜厚恩,不思报答,反倒卖主求荣,该当何罪?
厍大有吓得魂不附体,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阎王饶命!阎王饶命!小的也是一时糊涂啊!
阎王爷冷笑三声:既然你如此喜欢投降,本王就让你也尝尝苦头!左右鬼卒,取沸汤来!
但见两个青面獠牙的鬼卒,抬着一锅滚烫的开水,咕咚咕咚就浇在了厍大有的脚上!
啊——厍大有惨叫一声,从梦中惊醒,只觉得双脚火辣辣地疼,像是放在炭火上烤!点灯一看,脚上既没有伤疤,也没有水泡,可这疼痛却是真真切切!
自那以后,厍大有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没过几天,两只脚竟然肿得像发面馒头,又过几日,开始流脓溃烂。更可怕的是,那十个脚趾头,竟一个一个往下掉!
这还不算完,他又染上了疟疾,一会儿冷得像掉进冰窟,一会儿热得像在蒸笼。
每每发病之时,他就捶胸顿足,哭爹喊娘:我厍大有不是人!我辜负了祖将军的大恩啊!我不是东西!
街坊四邻听见这哭喊,有的说他是活该,有的说他总算良心发现。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卖,任凭他喊破了喉咙,那掉落的脚趾头也长不回来了!
就这样,厍大有在肉体的痛苦和精神的折磨中,度过了生命最后的时光。他死的时候,才四十出头,正是一个男人建功立业的黄金年纪!
列位看官,故事讲到这儿,本该结束了。可咱们还得听听蒲松龄老先生怎么说。这异史氏评道:在伪朝当官,固然谈不上忠君爱国;但是无论是英雄豪杰还是平民百姓,都该懂得知恩图报!这才是做人的根本!
所以说,做人要厚道,不能见利忘义。今日你卖了别人,明日报应就会找上门来。
这正是:
武举出身志气高,受恩忘义逞英豪。
沸汤浇足惊魂梦,溃烂削趾受煎熬。
卖主求荣终有报,负恩背义岂能饶?
劝君多行仁义事,莫学厍大有徒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