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京城地面可是天子脚下,八方辐辏,商贾云集。那前门外大栅栏左近,有家悦来老店,虽不是雕梁画栋,倒也收拾得窗明几净。
这日,店里来了三五客商,皆是山东绸缎行的买卖人,为着年末结账,在此赁下相邻两间上房。
列位要问,既是两间房,怎生又相连?原来这旧年客栈,为着多住客人,常用木板隔间。这两间房中间立着道松木薄板,年深日久,板子上竟有个松节疤脱落处,露出个杯口大的窟窿。平日里伙计拿旧年皇历糊着,日子久了糨糊失效,那纸片儿早不知飘到何处去了。
这一日掌灯时分,怪事来了!那姓王的掌柜正拨着算盘,忽见板壁上窟窿里探进个美人面来!但见这女子:云鬓高绾凤凰髻,眉似初春柳叶,脸如三月桃花,真真是闭月羞花之貌。
不待众人回神,又见一段玉臂自洞中探入,那手腕子白得像刚出窑的定瓷,指如削葱根,还带着个碧莹莹的翡翠镯子!
哎呦我的亲娘!那山东客商李大胆吓得把旱烟杆都撂了,这这这...隔壁不是库房么?
众人定睛看去,但见美人莞尔一笑,倏地缩了回去。几个胆大的冲到隔壁,但见房门紧锁,推窗一看,屋里堆着些陈年杂物,蛛网密布,哪有人影?
约莫半柱香功夫,那美人头又从窟窿里钻将出来!这回竟对着众人眨眼睛。
张伙计年轻气盛,一个箭步上前要抓,那美人一笑,又没了踪影。如此三番两次,把几个山东汉子惹得心头火起。
那领队的赵掌柜把烟袋锅子一磕:常言道事不过三,这妖物再敢来,定叫它吃俺一刀!
说时迟那时快,但见赵掌柜掣出切西瓜的柳叶薄刃刀,猫腰藏在板壁下。恰此时,那美人头又探将进来,这回竟哼着小曲儿!
赵掌柜暴喝一声,手起刀落,但听脆响,那颗首级应声而落,咕噜噜滚到墙角,溅得满地鲜血如同泼了朱砂!
众人掌灯细看,但见那美人头凤钗斜插,双眸微阖,面上还带着三分笑意。更奇的是,那断颈处竟无半滴血水渗出。
李大胆战战兢兢凑到板壁前,单眼往窟窿里张望——您猜怎么着?隔壁仍是那间空落落的库房!
这伙人连夜喊起店东。那店东揉着惺忪睡眼赶来,一见这情景,吓得腿肚子转筋:各位爷!这这这...明日官府查问起来,小人如何交代?
当下用锦缎包袱裹了首级,天蒙蒙亮就赶往顺天府衙鸣鼓报官。
京兆尹老爷升堂问案,把惊堂木拍得山响:尔等说是隔板取首,那尸身现在何处?
众商跪禀:委实不见尸身。
老爷又问:可有人首分离尚能说笑之人?
堂下哑口无言。师爷附耳道:大人,莫非是狐仙作祟?
老爷捻须沉吟:子不语怪力乱神!
这桩无头公案审了六个月,把几位商客羁押在城南牢房。每逢三六九日过堂,总少不得这般对答:
赵甲,你可认罪?
青天大老爷,小的实是砍的妖物!
那妖物现于何处?
自板壁窟窿出入。
胡扯!本官亲往勘验,那窟窿尚不及孩童拳头大!
转眼秋去冬来,这日新任府尹到任,重查积年旧案。见这案卷写得荒诞不经,又见半年来无人认领女尸,遂叹道:岂有亲属遗失头颅半载不闻不问之理?
当即传令:将众商具结释放,那颗首级着仵作掩葬于义冢。
列位看官,您道这真是妖物惑人?还是商客眼花?抑或是...那板壁窟窿另藏玄机?这正是:
隔板疑云案悬疑,美人首级落如泥。
官府半年审不透,至今京舍说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