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斑。诗雅雨刚喝完沈知行热好的牛奶,指腹还残留着杯壁的温意,厨房就传来碗筷碰撞的脆响——林香踩着米白色拖鞋来回走动,把昨晚泡在盆里的婴儿衣物捞出来,肥皂泡在她掌心炸开,溅在瓷砖上留下星星点点的白痕,像撒了把碎盐。
“雅雨啊,你坐着别动,这些活儿我来干。”林香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过来,刻意放柔的语调里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强势,“你现在可是金贵身子,可不能累着。”
诗雅雨捏着马克杯的手指紧了紧,杯身上印着的小月亮图案硌得指腹发疼。这杯子是沈知行去年去苏州出差时带回来的,当时他笑着说“以后睡前给你温牛奶,就用这个月亮杯”,可现在,连这点细碎的温馨都被林香的“关怀”搅得变了味。昨天沈知行那句“我们有自己的安排”,让客厅的尴尬持续到晚饭,林艳闷头扒饭不说话,林香则时不时用眼神扫过她的孕肚,那目光里藏着的急切,像针一样扎得人难受。本以为今天能稍微清净些,可晨光刚亮,林香就踩着闹钟般准时的节奏,开始了新一轮“接管”。
“对了雅雨,”林香端着泡好的衣物走出厨房,围裙下摆沾着几缕线头,她径直走到沙发边,弯腰把水盆放在诗雅雨脚边,“我昨天跟楼下张阿姨聊天,她儿媳妇跟你一样怀的是头胎,孕周就差三天,人家上周天天爬楼梯,昨天就生了个七斤重的大胖小子,听说进产房半小时就出来了,一点罪都没受!”
她说话时,目光直勾勾地落在诗雅雨的孕肚上,像是在打量一件必须按时交付的货物。诗雅雨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脚,水盆里的水晃了晃,溅湿了她的棉质拖鞋。“妈,医生说我胎盘位置有点低,让少走动,多卧床休息。”她轻声解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每次产检,医生都反复叮嘱要避免剧烈运动,沈知行更是把产检单折好放在钱包里,生怕她忘了注意事项。
林香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嘴角的笑意瞬间淡了大半,手里拧衣服的力道也重了几分,水珠顺着布料往下滴,在地板上积成一小滩水迹。“医生的话哪能全信啊?”她直起腰,伸手拍了拍诗雅雨的肩膀,力道比平时重了些,“他们就是怕担责任,什么都往保守了说!你看我当年怀知行,医生也说让我少动,结果我天天爬五层楼梯,生他的时候顺顺利利的,哪像现在的小姑娘这么娇气?”
她一边说,一边拉过诗雅雨的手,指尖在她手背上用力捏了捏,像是要把自己的“经验”强行刻进她的皮肤里。“听我的,从今天开始,你每天必须下楼散步至少一小时,再爬两趟楼梯——咱们这栋楼一共六层,你爬上去再下来,来回两趟,保准能让宝宝早点发动!”
诗雅雨下意识地抽回手,手背上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昨天她只是在小区里走了十分钟,就觉得小腹发紧,沈知行吓得立刻把她扶回家,现在林香却要她爬楼梯,还要走满一小时。“妈,我真的不舒服,昨天走了一小会儿就觉得肚子坠得慌。”她的声音放得更柔,带着一丝恳求,“知行也说,让我听医生的,别瞎折腾。”
“沈知行懂什么!”林香的声音陡然拔高,吓得水盆里的肥皂泡都颤了颤,“他一个大男人,哪知道女人生孩子的苦?你现在不运动,等真到生的时候,宫口开得慢,疼得死去活来,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她转身走到阳台,拿起晾衣杆用力捶了捶晾衣绳,金属碰撞的声响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刺耳。“我这不是为了你好吗?为了让你少受点罪,让宝宝平安出生,你怎么就不懂事呢?”
“不懂事”三个字像重锤,砸在诗雅雨心上。她看着林香紧绷的侧脸,突然想起第一次上门时,林香也是这样拉着她的手,笑着说“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可现在,这“一家人”的关怀,却变成了沉甸甸的枷锁。她只是想让宝宝平安出生,想按照医生的建议好好休息,怎么就成了“不听话”“不懂事”?
“姐,你别生气啊。”林艳从卧室走出来,手里拿着刚叠好的婴儿袜子,白色的袜子上绣着小小的小熊图案,她把袜子放在沙发扶手上,适时地打圆场,“嫂子可能就是昨天没休息好,没力气下楼。要不今天先少走点,就绕着小区走半圈,怎么样?”
她说话时,眼神却瞟向诗雅雨,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施压。诗雅雨咬了咬下唇,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难受得厉害。她知道林艳是在帮林香说话,所谓的“半圈”,不过是试探的开始。如果今天松了口,明天林香只会变本加厉,要求她走得更多、爬得更高。
“不了,谢谢小姨。”诗雅雨抬起头,声音虽然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我还是想听医生的,多休息。等知行下班回来,让他陪我在客厅走两步就好。”
林香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她盯着诗雅雨看了几秒,然后转身拿起阳台的搓衣板,用力捶打水盆里的衣物,肥皂泡被打得飞溅,溅在阳台的玻璃上,留下一道道白色的痕迹。“哼,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她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等你到时候生不出来,别后悔就行!”
林艳站在一旁,没再说话,只是拿起手机刷着什么,手指滑动屏幕的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诗雅雨坐在沙发上,看着林香在阳台上来回走动的背影,又看了看沙发上堆着的婴儿衣物,突然觉得这屋子像个密不透风的笼子——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阳光只能透过缝隙钻进来,空气里弥漫着肥皂和樟脑丸混合的味道,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中午沈知行回来时,林香正坐在餐桌旁择菜,看见他进门,立刻换上笑脸,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知行回来啦?快洗手吃饭,我做了你爱吃的红烧肉,特意多放了点糖,跟你小时候爱吃的味道一样。”
她一边说,一边起身给沈知行盛了碗米饭,把筷子递到他手里,眼神却时不时瞟向诗雅雨,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抱怨。诗雅雨没说话,只是默默给沈知行夹了块青菜,菜叶上的水珠滴在米饭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沈知行看了诗雅雨一眼,又看了看林香紧绷的嘴角,大概猜到了上午发生的事,却没当场拆穿,只是轻声说:“雅雨,下午我请假在家陪你,咱们一起看会儿电影?昨天你不是说想看《小森林》吗?”
诗雅雨心里一暖,刚想点头,就听见林香说:“请假干什么呀?工作要紧!你要是在家,雅雨更懒得动了。”她放下筷子,看着沈知行,语气带着“为你着想”的诚恳,“我下午陪雅雨下楼散步,你放心去上班,有我在,保证让她多活动活动。”
沈知行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然后抬起头,目光落在林香身上:“妈,雅雨的身体情况医生已经跟我们说过了,胎盘低置不能多走动,万一出了什么事,得不偿失。”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下午我还是请假在家陪她,有什么事我能及时照顾。”
林香的脸色变了变,她没想到沈知行会这么直接地拒绝她。她张了张嘴,想再说些什么,却看见沈知行已经转向诗雅雨,伸手摸了摸她的孕肚,轻声问:“宝宝今天乖不乖?有没有踢你?”
诗雅雨摇了摇头,心里却松了口气。沈知行的维护像一道屏障,暂时挡住了林香的“关心”。可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下午沈知行留在家里,林香没再提散步的事,却开始频繁地进进出出卧室。一会儿说“婴儿床的床垫太硬,得换个软点的”,一会儿又说“衣柜里的衣服太多,得腾出地方放宝宝的东西”,每次进去,都会把里面的东西挪得乱七八糟。诗雅雨躺在沙发上,听着卧室里传来的推拉声,心里一阵烦躁,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阻止——林香毕竟是沈知行的母亲,她不想让沈知行为难。
傍晚的时候,林香突然从卧室里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红色的布包,走到诗雅雨面前,打开布包,里面是一些晒干的草药。“雅雨,这是我托人从老家带来的催生草,你煮水喝,喝了能让宝宝早点发动。”她把布包递到诗雅雨面前,草药的味道刺鼻,让诗雅雨忍不住皱了皱眉。
“妈,这东西我不能喝。”诗雅雨连忙摆手,“医生说不能随便吃偏方,万一对宝宝不好怎么办?”
“这怎么是偏方呢?”林香的脸色又沉了下来,“我老家好多人都喝这个,生出来的宝宝都健健康康的!你怎么什么都听医生的,医生能有我懂吗?”
她把布包往诗雅雨手里塞,诗雅雨下意识地往后躲,布包掉在地上,草药散了一地。林香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她盯着诗雅雨,声音带着怒气:“诗雅雨,你别给脸不要脸!我好心给你找催生草,你还不领情?你是不是故意不想早点生,想偷懒?”
诗雅雨看着散落在地上的草药,眼眶瞬间红了。她没想到林香会说出这么伤人的话,她只是想保护宝宝,怎么就成了“故意偷懒”?
“妈,您别这么说雅雨。”沈知行连忙走过来,把诗雅雨扶起来,然后蹲下身收拾地上的草药,“雅雨不是故意的,她只是担心宝宝。这草药咱们不用,医生说了,顺其自然就好。”
林香看着沈知行维护诗雅雨的样子,气得浑身发抖,却又说不出话来。林艳从卧室里探出头,看了看客厅里的情况,又默默缩了回去。
晚饭的时候,客厅里一片沉默。林香没再说话,只是扒拉着碗里的米饭,时不时用眼神瞪诗雅雨。诗雅雨没胃口,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沈知行看在眼里,心里一阵心疼,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调解——一边是自己的母亲,一边是怀孕的妻子,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晚上沈知行给诗雅雨擦完身子,扶她躺在床上。诗雅雨靠在他怀里,声音带着委屈:“知行,我好怕。”
沈知行紧紧抱着她,轻声安慰:“别怕,有我在,我不会让你和宝宝受委屈的。”
可他心里知道,林香的“关心”不会就这么停止。她今天只是拿出了催生草,明天说不定还会有别的“偏方”,后天还会继续催促她运动。这场以“爱”为名的拉锯战,才刚刚开始。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地板上,像一道银色的伤痕。诗雅雨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她能听到隔壁房间传来林香和林艳的说话声,虽然听不清具体内容,却能感受到她们语气里的不满。她知道,明天等待她的,又会是一场新的“关心”试探。而她能做的,只有紧紧抓住沈知行的手,在这场压抑的“关怀”里,努力守护着自己和宝宝的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