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把窗帘染成淡金色,诗雅雨指尖还停留在产检单上“胎盘位置稳定,胎儿发育正常”的字样上,厨房就传来瓷碗碰撞的脆响——林香端着一碗薏米粥走出来,粥面上浮着几颗白色的薏米,热气裹着淡淡的涩味,飘得满屋子都是。
“雅雨啊,快起来喝粥,我特意煮的薏米粥,听说能催催生。”林香把碗往茶几上一放,漆皮拖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噔噔”的声响,像在敲打着什么。“昨天跟楼下张婶聊,她儿媳妇怀的时候天天喝,生出来的娃七斤二两,顺顺利利的,一点罪都没受。”
诗雅雨扶着沙发扶手起身,小腹传来一阵轻微的坠胀感。昨天产检时,医生特意叮嘱过薏米性寒,孕晚期吃了容易引发宫缩,她明明跟林香提过,可现在……“妈,医生说薏米不能吃,对宝宝不好。”她轻声提醒,指尖攥着衣角,指节微微泛白。
林香手里的勺子顿了顿,却没把粥端走,反而舀起一勺吹了吹:“什么好不好的,医生就是怕担责任,净说些吓人的话!”她把勺子递到诗雅雨面前,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我老家邻居家的媳妇,怀到四十一周,天天喝薏米粥,最后还不是顺产生了个大胖小子?你就是太听医生的,一点主见都没有。”
诗雅雨往后缩了缩,鼻尖萦绕着薏米的清香,心里却满是抗拒。这时林艳从房间里出来,手里拿着手机,凑过来说:“雅雨啊,你看我刚刷到的帖子,说胎儿超过七斤就不好生,得侧切,有的还得转剖腹产,多遭罪啊!”她把手机屏幕递到诗雅雨眼前,标题刺眼——《孕晚期不控制饮食,胎儿过大致产妇难产》,下面配着几张模糊的手术图,看得人心里发紧。
“你这肚子看着这么大,可别到时候生个八斤多的娃,遭两遍罪。”林艳收回手机,语气里带着一丝“为你担忧”的笃定,“我那时候怀娃,天天爬四楼,一天爬三趟,生的时候才六斤半,顺顺利利的,连针都没缝。”
诗雅雨的指尖冰凉。她每次产检,医生都说胎儿大小适中,体重控制得很好,可在林香和林艳嘴里,却成了“过大不好生”。她张了张嘴想解释,林香却已经把粥碗往她手里塞:“快喝了,既能催生,又能控制娃的体重,一举两得。你要是不喝,到时候生不出来,可别后悔。”
那碗粥冒着热气,氤氲的水汽模糊了诗雅雨的视线。她知道,自己要是不喝,接下来又是没完没了的指责。她端起碗,小口小口地喝着,薏米的涩味在舌尖蔓延,像吞了颗没熟的果子,胃里一阵阵发紧。
上午章鹏去上班后,林香和林艳坐在沙发上,话题又绕回了“生产”上。林香拿着织了一半的婴儿毛衣,针脚歪歪扭扭,却一边织一边说:“你公公昨天还问呢,说雅雨怎么还没动静,是不是太懒了,不运动。”她抬起头,眼神落在诗雅雨的孕肚上,带着一丝“恨铁不成钢”,“你说你,天天在家躺着,连楼都不下,娃能有劲儿往下走吗?过了预产期更麻烦,听说胎盘会老化,娃在里面容易缺氧,到时候还得剖腹产,又花钱又遭罪。”
“剖腹产可疼了,”林艳凑过来,声音压得低低的,像是在说什么秘密,“我表嫂当年剖腹产,麻药过了之后,疼得直哭,下床都下不了,还留了个大疤痕,以后穿裙子都不好看。你说你要是顺产,又快又省钱,恢复得还快,多好啊。”
诗雅雨靠在沙发上,听着她们一唱一和,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慌。她知道顺产对身体恢复好,可医生说她胎盘位置特殊,能不能顺产还得看最后情况,可林香和林艳根本不听这些,只一味地强调顺产好,剖腹产不好,仿佛她不选择顺产,就是犯了什么大错。
“我也想顺产,可医生说要看情况……”诗雅雨小声辩解,话还没说完就被林香打断:“看什么情况?还不是因为你不运动!你要是天天爬楼梯,多散步,胎盘位置早就上去了,哪还用看情况?”她把毛衣放在腿上,语气带着指责,“你就是太娇气了,我们那时候怀娃,还下地干活呢,哪像你这样,天天在家躺着,连饭都不用做,还不知足。”
诗雅雨的眼眶瞬间红了。她不是娇气,是真的身体不舒服,走路时间长了就会小腹发紧,医生让她多休息,可在林香和林艳眼里,却成了“娇气”“不知足”。她咬着下唇,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她知道,就算解释了,她们也不会听,只会说她找借口。
中午吃饭的时候,林香又开始念叨:“今天去超市,遇见隔壁楼的李姐,她说她儿媳妇过了预产期三天,最后没办法只能剖腹产,花了一万多呢!你说这钱花得多冤枉,要是早点运动,哪用得着剖腹产?”她一边说,一边给诗雅雨夹了块肉,“多吃点,有力气才能顺产,可别到时候像李姐儿媳妇那样,又花钱又遭罪。”
诗雅雨看着碗里的肉,一点胃口都没有。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胎儿过大”“剖腹产遭罪”“过了预产期缺氧”,这些话像魔咒似的,在她脑子里反复回响,让她心烦意乱。
下午林香去小区超市买东西,林艳留在家里陪诗雅雨。林艳拿着手机,翻出一张婴儿的照片给诗雅雨看:“雅雨,你看这娃多可爱,才六斤八两,顺产出来的,他妈一点罪都没遭。你可得加把劲,多运动,争取也顺个这么可爱的娃。”
诗雅雨敷衍地点了点头,目光落在窗外。楼下有个孕妇在散步,身边跟着她的丈夫,两人手牵着手,慢悠悠地走着,看起来很幸福。诗雅雨突然觉得很委屈,她也想像那个孕妇一样,安安静静地待产,不用被人天天念叨,不用承受这么大的压力。
“对了雅雨,”林艳突然开口,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你说你要是剖腹产,章鹏会不会不高兴啊?毕竟剖腹产花的钱比顺产多,而且恢复得慢,到时候还得他照顾你,多麻烦啊。”
诗雅雨的心猛地一揪。她没想到林艳会说出这样的话,好像她选择剖腹产,就是在给章鹏添麻烦,就是不体谅他。“章鹏不会不高兴的,”她声音有些沙哑,“他说只要我和宝宝平安就好。”
“话是这么说,可男人哪有不心疼钱的?”林艳轻笑一声,眼神里带着一丝嘲讽,“再说了,你要是顺产,恢复得快,还能早点照顾宝宝,章鹏也能少操点心。你可别光顾着自己舒服,不顾及章鹏的感受。”
诗雅雨看着林艳,突然觉得很陌生。她没想到林艳会用章鹏来施压,让她觉得自己要是不顺产,就是个不合格的妻子,不合格的母亲。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却强忍着没掉下来——她不想在林艳面前示弱。
傍晚章鹏回来时,诗雅雨正坐在沙发上发呆。章鹏走过来,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问:“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诗雅雨摇了摇头,刚想说话,林香就从厨房走出来,笑着说:“章鹏回来啦?快洗手吃饭,我今天做了排骨汤,给雅雨补补,让她有力气顺产。”
章鹏看了诗雅雨一眼,察觉到她情绪不对,却没当场问,只是点了点头,去卫生间洗手。
吃饭的时候,林香又开始说:“章鹏啊,你可得劝劝雅雨,让她多运动运动。今天我听小区里的医生说,孕晚期多运动,不仅能顺产,还能减少产后出血的风险。你说雅雨要是总这么躺着,到时候出点什么事,可怎么办啊?”
章鹏夹菜的手顿了顿,看向诗雅雨,眼神里满是担忧。“妈,雅雨的身体情况医生知道,她要是能运动,肯定会运动的。”章鹏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丝维护,“咱们别逼她,顺其自然就好。”
林香的脸色沉了下来:“我这不是逼她,是为了她好,为了宝宝好!你怎么也跟雅雨一样,什么都听医生的?医生能有我懂?我生你的时候,哪有什么医生指导,还不是照样顺顺利利的?”
“妈,医生是专业的,他们的建议肯定有道理。”章鹏耐心地解释,“雅雨胎盘位置特殊,不能多运动,万一出了什么事,后悔都来不及。”
林香还想说什么,林艳却拉了拉她的胳膊,示意她别说了。林香瞪了诗雅雨一眼,没再说话,饭桌上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很压抑。
晚上章鹏给诗雅雨擦身子时,诗雅雨靠在他怀里,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章鹏,我好怕。她们天天说我不运动,说我娇气,说我要是剖腹产会遭罪,还说我不顾及你的感受……我真的好难受。”
章鹏紧紧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别怕,有我在。她们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咱们听医生的,只要你和宝宝平安就好。明天我跟妈和小姨好好谈谈,让她们别再这么说了。”
诗雅雨点了点头,心里稍微好受了些。可她知道,林香和林艳不会这么轻易放弃,她们的言语施压,只会越来越厉害。
接下来的几天,林香和林艳的“念叨”变本加厉。早上诗雅雨刚起床,林香就会说:“今天可得多走点路,不然娃总不出来,过了预产期就麻烦了。”中午吃饭时,林艳会说:“你看你吃这么多,万一娃太大,生不出来怎么办?”晚上睡觉前,林香又会说:“我跟你说,剖腹产的疤痕可难消了,以后你穿泳衣都不好看,章鹏说不定还会嫌弃你。”
诗雅雨被她们念叨得心烦意乱,晚上总是失眠,白天也没精神,连胎动都比以前少了。她去产检时,医生说她情绪太焦虑,对宝宝不好,让她放松心情。可她怎么放松得下来?林香和林艳的话像紧箍咒似的,天天在她耳边响,让她喘不过气。
有天下午,诗雅雨坐在飘窗上看书,林香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件婴儿连体衣,上面绣着小小的老虎图案。“雅雨,你看这件衣服,多好看,可要是你剖腹产,得等好几天才能抱宝宝,到时候宝宝都穿不上了。”她把衣服放在诗雅雨腿上,语气里带着一丝惋惜,“你说你要是顺产,生完就能抱宝宝,多好啊。”
诗雅雨看着那件衣服,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不是不想顺产,不是不想早点抱宝宝,可她的身体不允许啊。为什么林香和林艳就是不明白,就是要一直逼她呢?
“妈,我真的尽力了。”诗雅雨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也想顺产,可医生说我的情况不一样,我不能勉强自己,万一出了什么事,宝宝怎么办?”
林香看着她哭,脸色稍微软了些,却还是说:“我知道你难,可运动总没错吧?你就听我的,每天下楼走一小时,说不定宝宝就发动了呢?”
诗雅雨看着林香,心里满是绝望。她知道,这场以“关心”为名的心理战,还远远没有结束。她只能咬着牙,一次次承受着言语的施压,在焦虑和恐惧中,期盼着宝宝能平安出生,期盼着这场噩梦能早点结束。